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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俘虏(二)

扶风歌 蟹的心 3422 2024-01-26 20:27

  随着幽州军的两名大将相继逃亡,陆遥和刘遐的代郡骑兵对之紧追不舍而去,原本杀声震天的主战场突然变得安静了下来。初秋的阳光洒落在起伏和缓的平原草甸上,照在将士们被血汗浸透的戎服上。

  这时候停留在此地打扫战场的,只有薛彤带领的步卒主力和沈劲所部。

  陆遥的用兵之法,惯于在两军相持过程中突然集中兵力、发动出其不意的强大攻势,在团柏谷和邺城的胜利便是这种战术的成果。但集中兵力发动攻势,并不代表顾头不顾尾的猪突。在任何情况下,他都会尽量保证手中掌握有力的预备队,以备不时之需。这正如战国时的兵法大家孙膑所说:用阵三分,诲阵有锋,诲锋有后,皆待令而动。斗一守二,以一侵敌,以二收。沈劲所部,便是代郡军此战的总预备队。

  之所以用他来担负这个任务,是因为沈劲和他的部下们骁勇善战,无论用在哪里,都能够发挥相当的作用;更因为沈劲资格够老、在将士们中间的威望够高,关键时刻足以震住场面。从战役分工的角度,沈劲所部的重要性与丁渺、薛彤、刘遐等人是完全相同的。

  不过,沈劲本人对此并不很满意。既然是预备队,就代表了此番大战不得立功啊……

  他指挥部下们四面散开,组成巨大的罗网搜罗各种遗留的军资马匹,也擒捉那些落单的鲜卑人。自己觑了个空闲,寻了处河湾,有些忧虑地胡思乱想起来。几名亲兵起先亦步亦趋地跟随着他,很快被他挥退了。

  昔日东瀛公司马腾经营并州失败,逃亡邺城之后,包括陆遥在内诸多并州军余部流离于穷山恶水之间,惶惶不可终日。直到越石公轻骑入并,在版桥一战摧破匈奴大将刘景,各地流亡战士才得以有所归属,在废墟上搭起晋阳军的架子。

  晋阳军的正式建立,始自于箕城整军。陆遥当时得到越石公青睐,得以独领一军,并州军旧部中,带领相当势力投奔到陆遥麾下的共有四人:沈劲、高翔、邓刚、楚鲲。这其中,邓刚年迈,转作了军需官;楚鲲又太过年少,因而被任命为陆遥的亲兵统领,与同样年少的何云搭档。因而实际掌握兵力的,唯有沈劲和高翔。他二人与陆遥、薛彤陆续收拢整编的旧部,组成了陆遥最初的军事班底。

  一年后,原本狼狈不堪的并州军主陆遥,已经贵为鹰扬将军、代郡太守、监代郡上谷广宁诸军事。薛彤始终是陆遥最得力的左右手,职位也渐渐攀升到了偏将军。除了受到龙季猛的蛊惑脱离陆遥麾下,最终与叛贼鏖战英勇牺牲的高翔以外,沈劲无疑是资历最深的一个,郭欢、谢源等军官的地位远不能与他相比。他对自己的期许,也确定无疑地定位在仅次于陆遥和薛彤的第三号人物。

  然而事实并未尽如沈劲所想,自从陆遥受越石公之命出使邺城以后,投效他的文武才俊越来越多。文官如邵续,乃是魏郡安阳大族出身,曾任成都王司马颖幕府参军,地位非等闲可比,这且不去说。武将的队列扩充之快,更是令人目不暇接。

  原为冀州骑督的广平易阳人刘遐,凭借着过人武勇在代郡战事中屡建殊勋,如今官至偏将军,带领的骑兵乃是从代郡胡晋各族中招募来的精锐,堪称全军锋刃所在。看他在适才战事中的表现,确然不愧是第一流的骑将,假以时日,前途不可限量。

  陈沛、刘飞二人都出自汲桑贼寇降众。前者原是昔日成都王司马颖的帐下死士,受卢志所命潜伏支持汲桑,转战大河南北,被视为汲桑部下的强贼巨寇。数月前邺城大战,他临阵倒戈,又立下大功。后者本也是成都王部下勇武善战的军校,更与陆遥是旧交。代郡军全师北上草原,单单留下陈沛、刘飞二将据守萝川,只凭这份将基业托付的信任,就足以叫人艳羡不已了。

  还有如何云、楚鲲这样的小字辈、倪毅、姜离、图里努斯等新近投效的军官,都已经能够带领相当兵力独挡一面。就连朱声这个马贼,都成了掌握机要的人物。

  这样的情形,未免使沈劲感到有些压力。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性格过于刚硬,昔日在并州军中又自在惯了,导致言语行为都少了顾忌,常常做出出格的事,说出不合适的言语。原本凭借着个人的超群武勇,他还能在陆遥麾下发挥相当作用,但随着陆遥占据代郡、力量急速扩充,沈劲却并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战绩。他渐渐感觉到自己受到的重视程度不如往日,地位也隐约有被后来者超越的趋势。

  眼看着陆遥的事业蒸蒸日上,自己得脚步却似乎未能跟紧,这该如何是好?

  沈劲皱着眉头,反复思忖着这个问题,无意识地捡拾起河滩上的卵石,往不远处一片芦苇丛抖腕投了过去。

  这片河滩位于方才作战时代郡军赖以阻挡鲜卑人的河流南岸。河流的水量不大,但水文环境颇为复杂,深深浅浅的洼地和沼泽星罗棋布,因此鲜卑轻骑难以跨越。河道边的芦苇丛长得茂盛,足有半人高下。眼下正在抽穗开花的时候,看上去白茫茫的密集一片。轻风吹过时,成千上万的芦苇杆子左右摇摆,波涛般此起彼伏。被沈劲投掷出的卵石挟着劲风直直飞入芦苇深处,似乎砸中了什么,隐约发出咚地一声闷响。

  这声音有些奇怪,然而沈劲沉浸在自己的重重心事里,全没在意。如何与上司沟通交流,如何争取作战立功的机会,对于他这样一个直性子的武人来说,实在是个很耗费精神的难题。他茫然地往那个方向看了看,继续盘算着,随手摸着身边的卵石,飕飕投掷过去。

  卵石大约拳头大小,一两斤重。设非是膂力强劲如沈劲这般,也扔不了多远。一枚又一枚卵石噼里啪啦地砸进芦苇丛的深处,很快又像是砸中了什么,发出咚咚地闷响。

  芦苇丛中有人暴怒如狂地大吼:“狗日的晋人王八蛋,有种的就来杀个痛快,不要这样羞辱鲜卑勇士!”

  随着这声吼,一条**上身的雄健虬髯大汉紧握双拳,猛地从齐腰深的水窝里跳出来。看他额头上一处新绽伤口,半边脸都青了,鲜血流的满面都是,是被沈劲无意中投出的石头打中了。此人显然系州军的溃兵,为了躲避代郡军的搜捕,藏在芦苇深处不敢稍动,却遭了沈劲毒手。

  如若这飞来石子只有一次倒也罢了,为了逃过眼前劫难,咬牙忍着便是。偏偏沈劲将拳头大的石子接连不断扔来,那简直是要往死里砸了。这鲜卑人不知道沈劲正在出神,只当他发现了自己藏身之处,有意抛掷石子来羞辱,于是心一横,干脆主动跳了出来求个痛快处置。

  沈劲倒是真的没料到有人潜藏在此,顿时被惊得大跳起来。待到发现此人身无甲胄兵器,这才定了定神,戟指喝问:“你是什么人!”

  “老子就是段末波!”那鲜卑汉子高声怒喝,张开双臂直扑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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