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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撮毛凑到徐三刀耳边,压低声音道:“你们做秘密窟的事漏出风声来了,那小子竟然拿这事当宝献,想让我抬手放他一马。”清代的赌场有很多种,但基本上都是开门迎客,希望客人越多越好的那种,只有一种黑话叫秘密窟的却是希望客人越少越好,类似于澳门赌场里的vip赌厅,就是为了隐秘,专骗有钱人,不求量只求质。
不过这种秘密窟的套路却很损阴德,设局的老板往往都是藏在背后遥控指挥,出面的人也一定是心腹,而且这个心腹的下面还有一帮子人替老板干脏活。道理很简单,因为这种江湖上的营生是见光死,只是榨取钱财还算好一些,如果既谋财又害命那可就是掉脑袋的大罪了,所以幕后老板一定要设置几个层级,万一东窗事发,良心好的会给笔钱让手下亡命天涯,良心黑的就会杀人灭口,将线索掐断,让官府无从查起。
这种秘密窟选址必定是隐秘之处,常常是租赁一个四邻不靠、单门独户的小院子之类的地儿,以便掩人耳目。而参与的人员则是分工严密,合作默契。有一个黑话称为牌司务的,专门负责踅摸有钱好赌、江湖经验欠缺的空子,最好是人地两生的过路客商,因为这类主儿人傻钱多还好骗,后患又少。通常做局的都会配一个妖门中的**之类,当然是以良家妇女的身份一起下套行骗。男人客居旅途、身上又有钱、再碰到美女艳遇、自然会遐想连篇,也会格外好面子,这些弱点被江湖骗子研究得透透的,所以用这种方法下套劝赌,自然是十拿九稳。至于其他负责上桌子参赌出千的、负责安保工作的、负责望风跑路的、负责打听消息的同伙,更是一应俱全,一旦被这些人盯上的对象,基本都是插翅难逃。
这些骗子口口相传的心术中有句话叫“不怕精,不怕良,就怕不下场”,只要你下了场子,必然有一整套办法让你输个底掉,一般人就算此时醒悟过来,自忖人地两生,也只能自认倒霉,走人了事,碰到讲规矩的骗子,往往还会留点路费银子给上当者,免得把事情做绝,横生事端。
偏偏徐三刀这个幕后老板却是个要么不做,做就绝户的人,碰上六子这个执行力特别强的徒弟,又有官差刘撮毛共谋,坐地分赃,在沔口干的这号秘密窟的买卖可就胆子大过了天。如果遇到认输不闹事的主也就算了,但一旦遇到没榨出油水或者输了之后闹事的异乡客,那可就不再是骗,而是谋财害命了。
首先是趁你不备,在茶里下迷药,或者干脆一群人一拥而上,强行给你灌下药茶,迷昏上当者,为的是方便将你转移到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以免惊动街坊或者路人。然后将你身上的财物洗劫一空,六子的胆子更大,如果客商是住的单人单间的客栈,他就会找些生面孔趁夜抬着上当者伪装成他的乡亲,故意让客栈老板看见上当者打消老板的疑虑,说是喝多了酒或得了急病,因为有急事或是去看郎中,将上当者在客栈内的行礼等物来个卷包会,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万一遇到官府事后盘查,客栈老板自然会说客人早已经离开云云,实际此时,这个人已经化成了乱葬岗子或者是野河沟子里的一个孤魂野鬼了。
徐三刀眉毛拧着成个川字:“老刘,别是诈你的吧?这些个小混混,听着风就是雨,惯会顺杆子爬,借机行骗是他们的老套路了,如果真听到了什么消息,到底是听谁说的,让他把人交出来啊。”
刘撮毛嘿嘿奸笑道:“他说是在酒楼里的时候,有两个雅间客人喝多了,声音大了点,在聊这个事,被他听了那么一耳朵,连面都没照上,到哪交人去。不过我事先就知道你会有这么一说,我老刘会讹你么?自个儿看看吧,这是那小混混的口供。”
说着话,从怀里掏出一份公事纸,上面白纸黑字录着供词,还盖得有殷红的手印,印记尚新,一看就是新画的押,递给了徐三刀。
徐三刀接过来逐行逐句细细看着,脸色渐渐滴得出水来:“六子,怎么回事?”
徐三刀的声音虽然不高,但六子已经吓得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三爷,我六子敢对天发誓,从来没秃噜半个字出去,否则让我天打五雷轰,死了也下拔舌地狱。”
徐三刀的眼神阴测测的闪着寒光:“你底下那些个千门八将呢?你敢保证他们里面没出碎嘴子?”他口中的千门八将也是江湖春典,只是不一定是指八个人,而是从分工的角度进行的统称。分别是正将、赌局的主持。提将、专门负责劝人入局。反将、用激将法的套路诱人入局。脱将、赌局穿帮的时候帮同伙跑路。风将、专门收集情报。火将、即打手或杀手。除将、负责赌局的善后工作。谣将、专门散布谣言,混淆视听,有人上当。秘密窟的团伙实际不会有这么多人,为的是越少人参与越隐秘,徐三刀的这个团队就是一人身兼数职,都是老江湖,属于骗子当中的战斗机。
六子心里在骂娘,但嘴上不敢明说:“三爷,这些个人可都是您的亲信,六子我看得也紧,他们哪敢干这种事?”言外之意就是,其他人都是你自己亲自挑的,跟老子可没半毛钱关系,这种屎盆子老子可不扣。
徐三刀还要演戏,刘撮毛却已经不耐烦的打起了哈欠:“得了吧老三,别当着外人打孩子了,咱们爷们用不着过这个,我给你三天时间,将这个人务必挖出来,咱再商量下一步怎么办。”说到这里,刘撮毛用阴狠的眼神盯着徐三刀:“其他的事都放放,先把这事了喽,老三,我可得提醒你,这种事开不得玩笑,都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玩头,真出了什么事,别说保你了,我都得折进去,你我背后的那些个老大们,干丢车保帅的事可是拿手好戏,自己个儿掂量掂量吧。”
说完,刘撮毛收起口供,揣进了怀里,一口喝光了杯子里的茶,起身往外走去,临到门口,又回过头来叮嘱了一句:“老爷子发话了,秘密窟那个买卖别干了,你现在不比从前了,不差那仨瓜俩枣的。”
看着刘撮毛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徐三刀狠狠的啐了一口:“扒下这身官皮,你他娘球都不是,让老子把买卖关张,你们他娘的孝敬银子咋不少收一毫一厘,一群喂不饱的狗。”
六子跪在地上,一直不敢开腔,也不敢动弹。骂完了刘撮毛之后,徐三刀才放缓了语气:“起来吧。”
六子如蒙大赦,战战兢兢的爬了起来。徐三刀语气一转:“这事除了我知,就是你那几个人知,我没漏过底,自然就是你们当中有人露了风,你也别委屈,你是挑头的,我不找你找谁。限你三天之内给我挖出这个人来,自己个儿掂量掂量吧。”将刘撮毛的话原样奉送之后,徐三刀迈着八字步出了大厅。
六子看着徐三刀的背影消失之后,狠狠的啐了一口:“你他娘的也不是个好东西,好处你拿,黑锅老子背,拼死拼活还落不到个好,什么玩意。”
背着徐三刀骂归骂,六子心里却清楚得很,不把这个隐藏的祸患找出来,别说徐三刀饶不过他,刘撮毛也不可能让他好过,实在是秘密窟这种买卖一旦见光,粘上官司的人必死无疑,依徐三刀这些幕后人等的心机和狠辣手段,丢卒保帅甚至灭口的事又不是没干过,所以,必须得抢在期限到来之前将漏风的人给找到,将这个隐患彻底解除掉,自己才能安然无恙。想到这里,他片刻不敢耽误,赶紧连轴转的开始明察暗访,首先当然是从自己下面的人开始,挨个的细审,然后安排一些小兄弟各处去混茶馆、包打听,希望能找出些蛛丝马迹来。就这么一折腾,一半天的功夫就过去了,可还是没半点头绪,感觉自己像个没头苍蝇似得,东撞一下啊,西碰一下,脑子里面稠成了一锅浆糊,脑仁生疼,恨不得要炸开似得。
六子高一脚低一脚的漫步在大街上,时已过午,日头耀眼,游魂似的正逛荡着,肩膀上突然被人拍了一巴掌:“六子,你干嘛呢?失魂落魄的样子,什么事把你愁成这样?”
六子一激灵,抬头看时,四毛正站在一旁,笑眯眯的看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