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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准备起驾的时候,一个远方的客人前来拜见,自称是平顶坞的坞主乌春。
乌家祖上是西戎乌氏国人,秦昭襄王灭掉乌氏国后,将其国人强迁至关中为奴,乌家先祖经过几代人的努力,摆脱了奴隶身份,做起了地位低下的商人,专门去边塞苦地,经营牛马生意,慢慢地竟成为巨富。到了乌春这一代,家族已十分庞大,在当地置办了许多田产,做起了地主,但是仍是以经商为主。
刘盆子本来想去碰一碰平顶坞,没料到乌春竟然主动前来拜见,
鉴于他远道而来的诚意,皇帝陛下亲自接见了乌坞主。
乌春的相貌粗豪,不懂礼节,除了见面时说了几句蹩脚的客套话,几乎很少开口,怪不得当初使者说他行为傲慢。
可是他却带来了刘盆子最喜欢的东西,一百匹骏马,还有一个小白脸儿子。
刘盆子当然不是喜欢他的儿子,而是喜欢骏马,他心心念念的骑兵部队迟迟不能实现,就是因为缺马。
看到乌春的儿子乌盖,刘盆子吓了一跳,这是哪儿来的美女?仔细一看,喉结蠕动,是公的。
乌盖简直不像是乌坞主亲生的,在小皇帝看来,不是出生时报错了,就是隔壁某个姓王的百姓免费送种子。这小子长得唇红齿白,眉清目秀,和他爹站在一起就像花儿与牛粪,美女与野兽。
小皇帝瞟着乌盖道:“老乌,尊夫人肯定是个美人。”
这话在当时的年代背景下,可以说是有点无礼,初次见面就打听人家老婆,而且问的是容貌。
可是没法子,谁让他是皇帝呢,皇帝说啥都有理。
乌春本就是个粗鲁人,他怕的就是礼节,皇帝如此随便亲昵地与他交谈,正对他的味口,尤其是谈到他的老婆,好像是摁下了话匣子的开关。
乌春立刻笑逐颜开,“回陛下,我老婆长得着实好看,你看,这小兔崽子就随了他娘,不像我。”
“老乌,上次我派使者去,你死活不肯来见我,今天怎么就来了呢?”皇帝的话题转得有点突然,话语里带着点问罪的意思。
“陛下!”乌春刚叫了一声,被儿子从旁边拉住衣襟一扯,两个人一起跪下了。
乌春道:“陛下,你听我说!我家的表叔……他从郑县来投奔我,说陛下刚登基当上皇帝。我老婆就说了,真命天子在郑县,你这个做臣子的得去拜见,这是起码的礼貌,听了老婆的话,我就带着大儿子和猪啊羊啊一起去了。”
刘盆子脑海中立刻回荡起了一首歌的旋律:“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背后还背着一个胖娃娃……”
“我刚到郑县,还没进城,就碰到一群天杀的贼兵,他们拦住我,非要抢走那些猪羊,我说这是给你们皇帝的,他们说,那个放牛娃啊,他一个人又吃不了这么多,给我们得了,我们樊头领最爱吃羊肉。这些兔崽子们不容分说,就把猪羊抢走了,我的大儿子气不过,与他们争执,被那些人打折了腿,现在还在家里躺着呢。”
刘盆子脸一沉,回头道:“班登,记着回去查查,到底是谁打伤了老乌的儿子,还敢抢朕的东西,朕一定要重重地处置!”
.乌春道:“我老婆当时很生气,说再也不让我去拜见陛下了。陛下的使者来时,我也在气头上,就多说了两句,是我老乌不对,陛下你别往心里去。”
刘盆子亲自把乌春扶起来,说道:“老乌啊,你看看朕,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吗?现在朕知道了,你说那些话也是事出有因。你放心,谁打断你儿子的一条腿,朕回去就打断他的三条腿!”
乌春道:“陛下真是个好皇帝,一看就和那些贼人不一样,陛下长得虽然黑点,但是心却一点也不黑,听说陛下在郑县赈灾,在杨树坞杀了杨玉那个老黑心,我老婆就说了,这个皇帝不错,将来肯定有出息,你现在赶紧去,带着个腿脚好的儿子去,我就带着老二,就是这个小兔崽子来了,我先到的杨树坞,得知陛下在沈阳县,便一路追到这儿来了。”
乌盖道:“陛下,父亲大人的意思是,陛下相貌不凡,心怀仁德,乃万民之表率。”
“对对对,我就是这意思,还是我儿子会说话。临走时我老婆说了,让我见到陛下少说话,省得冒犯了陛下,可你看,我这话匣子一打开就忘了,陛下,你不会怪我吧?”
刘盆子大力拍着他的肩膀:“老乌,我就喜欢你这种直爽的性格,没事儿,在朕这,你想说啥说啥!”
乌春像是卸掉了一个大包袱,顿时浑身轻松,他大笑着把乌盖向前一推,“我老婆说了,这个小兔崽子就送给陛下了,让他以后跟着陛下,不必回去了。”
给我送个小兔崽子……还不如送几口猪……算了都是心意,别凉了人家的心。
乌盖向小皇帝深深拜了下去,“乌盖愿奉皇帝陛下为主公,一生追随,绝无二心。”
刘盆子明白了,这乌家是牡鸡司晨。乌春这老家伙是个气管炎,家里大事小情都是老婆做主。他的老婆听起来像个明白人,把儿子送过来的意思是作人质,这是投效主人的常规操作。
皇帝觉得,如果不是自己干脆利落地灭掉了杨玉,乌家是不会这么明白事理的。
当然,皇帝不能只是做个好人,否则难免会受人轻视,他要提出要求,这是对投效者的第一个考验。小皇帝的要求一点也不意外,还是当前最硬的硬通货:粮食。
皇帝先谈了谈在杨树坞的收获,又谈到沈阳县豪强大户的宝贵意见和建议,目的是让乌春知道,明察秋毫的的皇帝陛下已经知道你们这些豪强的实力,不要用一点打发叫化子的粮食来打发朕。
乌春很痛快地说:“陛下,我老婆说了,跟了主公就不能朝三暮四,认定了陛下就与陛下患难与共。凡我平顶坞有的东西,陛下想拿多少拿多少!”
这话说得豪气万分,要是一般人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了,可我们的皇帝陛下不是个脸皮薄的人,他当即问道:“平顶坞都有什么?”
“什么都有!最多的是马匹、牲畜、粮食,”乌春突然诡异地一笑,“陛下,平顶坞里有许多女子,只要陛下喜欢,随便拿,拿多少都行,除了我老婆,嘿嘿!”
刘盆子开怀大笑,看了眼旁边脸色尴尬的的小兔崽子,心道我可不想有这么大的儿子。
乌盖不仅长得不像父亲,说话也完全不像,乌春是粗门大嗓,乌盖却是轻声细语,因为他样子柔弱,不像是个当兵的料,皇帝陛下决定不把他下放到羽林军中,而是直接带在身边。
这么做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要改善一下自己身边的卫生状况,皇帝陛下已经受够班登的鼻涕了!
有个容貌秀丽、干干净净的人在身边伺候,远离那些青鼻涕黄鼻涕以及哈拉子,那该有多么舒服!可是军营之中,身边不好有女子,容易惹人瞎想,现在换个男子……还是惹人瞎想。
小皇帝知道,乌家这么主动肯定有所图谋,但他并不着急,只是不咸不淡地与乌春闲扯,果然乌春先憋不住了,问道:“陛下,您的使者去过石里坞了吧?”
“石里坞?那是个什么所在?”刘盆子才不会回答这种问题,做皇帝就是好,可以明目张胆地装糊涂,对方还不敢戳穿。
“唉,说起这个我就头疼。”乌春看起来十分烦恼。
原来石里坞就在平顶坞东北百余里,座落在渭水边,原本是个渡口,附近有一座石头山,行船的艄公和拉脚的力工聚居在附近,形成了一个村落,叫做石里村。十几年前,当地豪强蔡兴聚集宗族,招纳亡命徒和流民,广采山石,大建石堡,几乎将一座石头山都挖空了,盖起了两座石堡,在原来的渡口处是一座大坞,名为石里坞;石里坞东面五里是一座小坞,名为东坞。
三年前,不知从哪儿来的一群私盐贩子和盗贼强占了石里坞,聚居了上万人马;蔡兴势弱不敌,屈从盗贼,被安置到了东坞。
盗贼扼住道路要津,往来勒索,杀人劫财,不管是水路还是陆路,都逃不过他们的毒手。更始政权入主长安之后,石里坞勾搭上了更始大司马朱鲔,从此兵贼一家,石里坞的坞主张丁竟得了个将军封号,他的手下也有校尉司马,俨然以官兵自居,之后愈发猖獗,明目张胆地打劫往来客商。
乌春一直与北地、上郡做皮毛生意,从前就在石里村渡口装卸,自从这伙贼人来了之后,他的货物屡屡被劫,没法子只好绕路,生意大受影响,几个月前,他从北方贩卖来的三百匹马就被张丁带人劫了去。
不管谁当皇帝,乌家的生意照样做,可是石里坞横在中间,乌家好像脖子被人掐住,几乎要被断了生路,因此乌春把个石里坞恨到了骨子里。
“陛下,您若能铲平了石里坞,老乌我出钱出粮,我乌家还能出人助战。”看他的样子,是真的准备出血。
“你能出多少人?”
“八百乌家好儿郎,个个都是勇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