缑氏官署,嘈杂声、哭喊声让人觉得这不像是皇帝开会,倒像是官府的公堂,一地的原告被告在互相哭诉。
“陛下一身系大汉江山,天下百姓,万不能如此轻身犯险!”
“陛下,陛下万万不可呀!”
“不能去洛阳啊!”
“恳请陛下三思。”
“臣冒死进谏,请陛下速回长安!”
一堆老臣抱大腿涕泪并流地恳求的戏码再度上演,刘钰一句话都懒得说,袍袖一挥,转身走了。
郭躬面对着皇帝的背影弯腰低头,直到那个高大的身影转过回廊,再也见不到,才抬起头来,心里竟觉得有些恍惚。
皇帝要以区区三万士卒,回洛阳与刘秀十几万大军决战,这事儿任谁听了都会觉得不可思议。
建武皇帝刘秀是一个马上皇帝,几年前以天才般的昆阳之战横空出世,一夜之间名扬天下。一万破四十万,这个战绩足以彪炳史册,让他的名字和“战神”这个词紧紧地连在一起。
他自出世以来,破新军,灭王郎,扫流民,平定刘永、张步,百战百胜,威名震于天下,所到之处,群雄无不俯首称臣。
而如今,年轻的建世皇帝刘钰,竟然要以少敌多,以弱击强,与刘秀决战洛阳,简直是没把这个战神放在眼里。
是什么让他有这样的底气呢?郭躬想来想去,却怎么也想不通。
他颍川郭氏刚刚改换门庭,立即得到了皇帝的重用,郭躬感觉自己有了一个难得的机会,一个百年难遇的取得高位、光大家族的机会。郭躬野心勃勃地想要在仕途有所作为,从而大振家声,没想到刚入仕途,便面临这种危局。
郭躬明白,他们这么一个家族,虽然在家乡有些名望,但是在这种天下之争中,不过是一只小小的蚂蚁,能轻易地被人碾成碎片。
但是不管是在颍川随郭敬围攻阳翟,还是在此处随着皇帝进兵洛阳,郭氏都已经明确地站了队,没有退路了。
整个郭氏已经牢牢地绑上了建世皇帝的战车。
郭躬心中咚咚乱跳,他知道,决定家族兴亡的时刻到了,这一关闯过去,便是海阔天空,这一关过不去,便是粉身碎骨。
他一向是个意志坚定的人,可是如今,他怎么心里这么没底呢?
不只是郭躬,几乎所有人都是心中忐忑,辗转反侧,担心着自己和家族的命运,唯有建世皇帝刘钰还在没心没肺地吃着夜宵。
石磨这几年不断改进,使面食经历了爆发式的大发展,皇帝的夜宵丰富了起来,一些从前没有的面点不断地被开发出来。
“陛下,您真的觉得能打过铜马帝吗?”小班登跪坐一旁,认真地问道。
“是不义帝!”皇帝一边吸溜吸溜地喝着鸡丝小馄饨,一边执着地纠正道。
好不容易给刘秀扣了顶屎盆子,一定要扣得结实,自已硬堆起来的道德高地一定要站住站稳。
“陛下,您以三万人和铜。。。不义帝几十万人对垒,真的有把握赢吗?”本来说是十万,后来传着传着就成了几十万,而且渐渐有要破百万的趋势。
“在德不在兵。”皇帝诌了一句歪词,振振有辞地道:“这是正义对不义的战争,胜利一定是属于正义的!”
“正义也要兵马呀!一个正义的人能打败一百个不义的人吗?”小班登开始较真了。
“有兵马呀!”刘钰放下碗,顺手抓起一个糖包,一口咬掉半个,咂了咂嘴,觉得这糖有点不够味,心道应该好好地改进一下制糖工艺了。
刘钰两口吞下一个糖包,拍了拍双手,说道:“缑氏有兵马三万五千,再调周围郡县之兵,一同会齐,大概能凑齐五万人马,洛阳有兵四万,大兵压境之下,郭伋一定会再征发一些新兵,两下一齐,十万兵马总是有的。”
“可是不义帝有几十万大军呀!”班登已经彻底地被谣言洗脑了。
“他顶多带二十万来!这大冬天的,最是缺粮的时候,这还是看在河内是产粮大郡、今年屯田有余的份上,才能勉强支撑伪汉大军南下,超过二十万,刘秀的后方便供不上了。”
“为了绊住二兄的大军,他必定要分兵出去,因此,刘秀在洛阳之兵不过十二三万,若是短期内拿不下洛阳,他就要马上退兵,否则大河的冰化开,他的后路断了,二十万人难道喝西北风去?”
班登兴奋地道:“他既然呆不长,那咱们守着不就行了?”
皇帝认真地道:“洛阳精兵尽在外面,除了五千羽林骑兵和一万羽林步军之外,余下的士卒不堪大用,新兵便更不用提了,洛阳还是有危险的,若是洛阳不保,朕恐怕几年之内不能再出关东。。。朕不能冒险等刘秀粮尽而退。”
“唉。”皇帝叹了口气,说道:“可惜偃师陷落得太快,那里是给二兄大军运粮草的中转站,存粮至少十万石,可供其大军食用,可是朕觉得二兄会把偃师困得死死的。刘秀要吃偃师的粮,恐怕没那么容易!”
刘钰恨恨地把半碗馄饨全扒进了口中,好像这一下把偃师的粮食全吞进了肚子里。
吃完馄饨,他一抹嘴,喝道:“朕倒要看看大魔导师的本事!”
班登还在琢磨大魔导师是什么意思,只听皇帝又叫道:“牛得草!快马派人去孟津渡,命令芳丹和崔秀,千万不要急着去洛阳增援,最重要的是守住渡口!”
“陛下,大河不是封冻了吗?还守渡口做什么?”牛得草疑惑不解。
“这天气谁说得准?说不定冻不了多久,就不能行军了呢!”皇帝说道:“刘秀不可能不想要孟津渡,朕敢担保,芳丹和崔秀一离开,河内立即就会有兵马跨河来抢渡口。朕的意思,要是他们还有余力,不如跨河去抢对岸渡口,也到河内转一转,给刘秀点厉害瞧瞧!”
牛得草领命而去,小班登还是不太放心,还缠着皇帝说道:“陛下,我听说刘秀手下幽州突骑挺不好对付的。”
一直在旁边没有说话的乌盖淡淡地道:“幽州突骑的神话维持得已经够久,是时候破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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