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云看着卢炫的眼神中闪烁不定,心里已经猜到了几分,便笑道:“元帅大人,在您采纳在下的建议之前,需要搞清楚一件事情。在下这几年虽然多承阿乙支大人的照顾,可在下并非他豢养的家畜,没有必要为了他的利益和吩咐去行事啊。”
被成云一语道破了自己的疑虑,卢炫脸上微微一红,道:“成大人这么说,难道不怕阿乙支大人知道了寒心吗?”
成云脸上丝毫没有动摇,答道:“在下的确是穷途末路投奔的高丽,自为客将以来也确实受阿乙支大人的照顾。可是请元帅大人不要忘了一点,在下虽然不是高丽人,却比任何高丽人更希望能打赢这场战争!高丽如果败给了绢之国,最后无非两个结果。第一,高丽亡国。第二,高丽投降称臣,纳地赔款。无论是哪一种结果,在下都绝无生路。要是高丽投降,那么在下的人头便是礼单上的一项,如果高丽灭亡,在下也再无可去之处,难道让在下投海游到倭国去寄人篱下,然后等一纸诏书送到倭国,倭国王将在下人头砍下送回绢之国吗?
因此在下唯一的生路便是让高丽打赢这一仗,这一点在下甚至比元帅大人您更加有热情!而宰相大人如今所作所为非但不是在帮助高丽赢得战争,反而是将高丽送向万劫不复的深渊!他控制了整个平壤城,所有不利于他的消息都无法传到国王陛下的耳中。事实上国王陛下和他的亲随们都已经被他软禁,只是国王陛下自己还浑然不知罢了。平壤城内歌舞升平,国王还以为绢之国的军队自从失去常邈以后便没了主心骨,突契也在背后发动对绢之国的战争。如今绢之国已经无力发动大规模的进攻了。下情不能上达,百姓身处水深火热之中而国王整天沉迷于酒色,军心民心都将逐一失去,高丽内部已经开始崩塌。在下之所以会欣然领命来到这安州城,对元帅大人和盘托出。正是为了要在高丽国整个崩塌之前挽救这个国家!”
卢炫盯着这位客将的脸,一直到他把这一番话全部说完。成云所说的的确都是高丽的实情,也正是他内心中一直纠结的问题所在,而且从成云的立场上来看,他所处在的位置,加上目前高丽国的种种乱象。唯一有可能合作的也只剩下了自己而已。因此卢炫认为他所说的话并非虚言,便道:“多谢成大人能如此开诚布公,对在下说出这些推心置腹的话来。可是你可曾想过本帅为何明知情况是这般却迟迟不肯行动?”
成云微微一笑,道:“因为阁下是一位忠臣。身为高丽的元帅,受命防御边境。如果未曾一战却放弃了大片的领土,那么原本就岌岌可危的军心民心会更加动摇起来;而且一旦后退,也会使得平壤更加接近敌军的前锋,高丽军的战略机动选择会变得更少。这一切都会被阿乙支所利用,成为他在国王陛下面前诋毁您的证据,一旦高丽失去了您这样的忠臣的守护,那么情况将更加危急。因此您才迟迟不能下定决心撤兵弃守。”
卢炫边听边微微点头。的确,成云是个相当有战略战术头脑的人才。他说的话切中了自己的内心。便道:“既然成大人完全明白在下的苦衷,那又为何还要直言不讳呢?”
成云再次拱手抱拳,道:“请恕在下直言。元帅大人您想错了。如今高丽唯一的希望不是这片国土。而是掌握在您手中的这支军队,它才是战胜绢之国的根本。如今边境地区要钱没钱,要粮没粮,一旦绢之国大举入侵,试问谁能坚守这些城池?一旦这些城池逐一陷落,那么高丽国的军事力量就会被消灭掉一半以上。凭借剩下的兵力,难道就能够守住清川江到大同江沿线。防止平壤城陷落了吗?依在下所见恐怕不能。那么与其被敌军一举击破,然后丢失清川江以北地区。还要搭上数万将士的性命,何不干脆撤到清川江以南,把这片荒无人烟,又没有粮食的土地留给绢之国呢?这样一来他们要进攻我们就必须跨越这一段距离,至少可以对他们的粮食运输造成一些负担,而我们则拉进了运粮的路线,可以获得一丝**之际,还保存了力量以其再战。至于平壤城的安危,在下认为就算舍弃掉这个城,高丽也不会灭亡,它不过是个象征而已。反之如果我们过于看重这个城都城的地位,那么必然会使得我们在战略上的选择余地变得狭窄。与其如此不如主动舍弃平壤,迁都南方,这样就给军队留下了广阔的回旋空间来与绢之国周旋了。而且,逼迫平壤城不得不陷落,还可以打破阿乙支的控制,让国王陛下醒悟当前的形势,这对于高丽而言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
卢炫听完成云的这段话,心中不禁大吃了一惊。看来成云在这四年的蛰伏之中已经看透了高丽的国势,身处局外的他反而比自己更清楚高丽该如何应对强大的绢之国――放弃平壤,南迁都城后进行长期抗争,绢之国是不可能长时间同时面对突契和高丽两个方向的战争的。在这一点上,自己所敬爱的老上司李成会也有相似的判断,他早在常邈入侵国土之时就已经将福王崔健江殿下送到了平城,只不过成云的想法更加大胆而已。
“成大人所言或许是正确的,可惜在下却没有这么大的权限能够左右高丽全国的战略方针。”卢炫直接说出了问题的症结所在。
成云点点头表示同意,又道:“以目前的政局而言,要做到这一步的确不容易。可是我们却能够为了达成这一目标而先行布局起来,一旦形势有机可乘,就可以因势利导促成这一格局。比如说,现在已经入冬,大雪封山之后,绢之国是不可能再有所行动的。我们可以趁此时机,以换防为名,将作战人员和粮食,辎重逐步向南线转移,同时开始逐步加强南部的防御设施,为将来做好准备。我们早准备一天,将来的胜算便会多上一分,至少在大同江以北,如何调配军队还是在元帅您的权限范围之内吧?阿乙支便是想干预,您也大可不必理会他。”
卢炫听了,低下头沉吟良久,才抬起头来道:“成大人,就让我们两个筑起距离的铁壁来给高丽争取一场胜利吧。”
直到这一刻,成云的心中才放下一颗石头来:自己舍弃阿乙支转投卢炫的赌博看来是成功了第一步,接下来就是如何发挥自己的能力将这败局转化成胜局了。自己曾经被常邈摆了一道而失去了一切,如今总算有了一个机会,让他重新掌握军队,去洗刷这四年来的愤懑和屈辱了。如今常邈已经不在人世,辽东军的那些将领不过是些平庸之辈,自己一生戎马难道还收拾不了这些个家伙吗?
就这样,高丽最后的大将卢炫与踌躇满志的成云达成了共识,开启了新的防御措施来应对绢之国的攻击。成云作为绢之国辽东的大将的确发挥了他的能力,不过他计算却忽略了在这四年中迅速成长起来的两颗新星,高定边和王汉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