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张富贵的询问,陈新甲很是为难。顶点x23us
张富贵是个粗人,不会拐弯抹角,自从来到京城后,与情报司的人接上头之后,径直就找到了陈新甲和唐世济,开门见山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尤其对身为兵部尚书陈新甲的要求更加简单粗暴在某个城门的守军调遣布防过程中提供“方便”。
这个“方便”意味着什么,陈新甲用脚趾都能想得到,无非是安排信得过的将领,把控某个城门的防御指挥权,在必要的时候配合张富贵等人的行动,换句话说,就是利用兵部尚书的权力给文登营进城创造条件。
这事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很难,风险更是无法估算。
大明还没到大厦将倾的地步,打着“清君侧”旗号的文登营在大多数人眼中还是一群武装投机主义者,且不说一个处于杨阁老阴影下、尚未完全掌控兵部的尚书能否有把握布置完成这样高难度的任务,即便侥幸成功,把文登营放了进来,谁又能保证陈雨能做到什么程度万一“诛奸佞”失败被反杀,参与的大臣会不会受牵连被作为谋逆同党对待要知道,这可是株连九族的头号重罪啊
其实陈新甲的内心真实想法,并不想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参与到这个行动中。他已经是六部尚书之一,政治地位仅次于大学士和吏部、户部、礼部尚书等少数大臣,在战事频繁的时期,实权甚至高于政治排名,处于大明权力金字塔的顶端,实在找不到理由说服自己过早站队到陈雨的那边。但考虑到文登营的实力和陈雨的强势,他也不愿得罪对方,破坏已经建立起来的盟友关系。
他沉吟道“侯爷的意思本官明白,但张千户可能不知道京城的水有多深,这件事办起来有多难。不怕你笑话,本官虽然忝为兵部尚书,但杨阁老领钦命掌管兵部事务,很多事并不是本官说了算。再则,兵部虽然掌管天下武官和兵马粮秣调动,但按照朝廷的规矩制度,不能直接指挥军队,所以”
这番话的意思虽然说得委婉,但明白无误地婉拒了张富贵的请求。
张富贵不慌不忙,咧嘴一笑“京城水深,侯爷也提点过俺,不用部堂解释。至于这件事能不能做,俺虽然是个粗人,却也知道一点内幕。不瞒你说,我们在京城安插了足够的人手,上上下下也打听的明白,唐大人那边也对俺交了底,事情没有部堂所说的那么难俺知道杨阁老以大学士掌管兵部事,但具体细务还是由部堂你来管,他不会样样都过问;另外,平日兵部虽然不直管军队,可是京营溃败后,襄城伯李国桢被定罪,剥夺军权,眼下京城的防务实际上是由兵部负责,若说你安排不了几个人,俺是不相信的。”
陈新甲很是意外,对方的准备这么充足,远超他的想象,一时语塞,不知道如何应对。
张富贵继续说“临行前侯爷有交代他知道这件事会让部堂为难,但涉及身家性命的大事,决不能含糊,不管是部堂还是唐大人,乃至司礼监的方公公,要么站到我们这边,要么就是文登营的敌人,如果打算置身事外做墙头草,待城破之后,他就要一个个秋后算账皇帝的虎须我们都敢捋,何况大臣死在侯爷手中的大人物也不是一两个了,东厂提督曹化淳的项上人头都被祭旗了,还有谁不敢杀的”
这是裸的威胁啊陈新甲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武夫就是武夫,手段简单粗暴,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不站我这边,待我得势就砍你脑袋以陈雨的杀伐果断,砍了镇守太监、东厂提督都不带眨眼,真让他成功上位,找个由头杀了一两个手无寸铁的文官,又有什么不敢的
他不敢再用那些理由搪塞,苦着脸说“既然文成侯话都说道这份上了,那就只有拼了本官这条性命罢了。”
张富贵笑眯眯地说“只要部堂真心为侯爷做事,事成之后定不会亏待。侯爷还说了,如果事败,绝不把部堂和唐大人供出来,不过安插几个人而已,其余的事情交给我们去做,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
陈新甲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侯爷考虑周全,本官心领了。”
次日,兵部衙门。
杨嗣昌从一顶软轿出来,满脸愁容,匆匆进了大堂。
“调遣边镇一事有喜有忧,我们要设法应对。”杨嗣昌担忧地对陈新甲说,“山西、宣府、大同三镇以大战损耗过重为由,宣称要朝廷调拨足额粮饷和开拔银子,以便抚恤死伤兵士、补充兵员,否则强行开拔恐引发哗变,看来三路夹击文登营的计划要重新调整了。”
陈新甲心中一动,表面上做忧愁状“西边能调的也就这三镇,宁夏、延绥等镇扼守河套地区,防御蒙古鞑靼,不能调动,甘肃镇太远,往返来不及,固原镇要协防陕西流寇,也不能动,这可如何是好”
杨嗣昌恨恨地说“虎大威和杨国柱曾与陈雨并肩作战,从多尔衮一役中得了军功,只怕几人暗中有勾结,不愿出兵,所谓抚恤和补充兵力只是托辞。大同王朴也是墙头草,见风使舵,见山西和宣府不来,也不愿单独出兵。”
勾结未必,只怕是亲眼见证过文登营的实力,不愿以卵击石吧,陈新甲心中猜测。口中却说“宣府、山西两镇上次勤王伤亡惨重,这也是事实,他们趁机索要粮饷,正是这些武人的一贯作派。”
杨嗣昌大袖一挥“死了张屠夫,就要吃带毛猪不成他们不来,还有辽东镇和山东大军,大义名分都在朝廷这边,就不信压不住文登营。”
陈新甲点头称是“阁老说得是。”
“只是缺少了三大边镇,三路夹击的路子走不通了,京城防御的压力就大了。”杨嗣昌说,“京营吃了败仗之后,伤亡颇重,但神机营主力还在,野战不行,守城还是绰绰有余的。襄城伯戴罪之身等候处置,不宜指挥城防,本官在内阁也不能时刻坐镇兵部,防务上就辛苦你多操心了,京营兵力若不够,你协调各处组织丁壮协助守城。”
陈新甲心情复杂,这不正合了文登营那边的心意吗,却把自己推向了无法回头的道路。
“阁老放心,非常时期,兵部一定组织好京城防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