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好诸般事宜之后,陈雨来到百尺崖千户所向退田的武官们发放和买田亩的款项,兑现自己的承诺。ぁ而言,良田和产出的粮食比银子更重要,没必要为了这么点银子把所有武官推到自己的对立面,造成不必要的掣肘。
武官们经过几番折腾后,再亲眼见证了冯守义的暴毙,哪里还敢说个不字,能领到银子已经是意外之喜了。所以一切都进行的还算顺利。
陈雨还当众“假惺惺”地哀悼了一番冯守义之死:“……本官虽非百尺崖的人,彼此也有过争执,但都是就事论事,不涉及私人恩怨,而且对于他的能力还是认可的。如今他出了意外,本官也甚是悲痛……”
众人唯唯诺诺,心里却想:做官果然要心狠手辣、脸厚心黑,睁眼说瞎话的功夫更是必备技能。不知情的人看到了此情此景,哪里想得到凶手很可能就是此人?但是想归想,没人敢站出来揭穿。
“猫哭耗子假慈悲,真是做得一场好戏!”
一个声音在厅外响起,众人吃了一惊,谁这么大胆,敢当众抨击陈雨?
站在门口的却是被几个随从簇拥的曹不修,他一脸愤懑和不甘,直勾勾望着陈雨。
“原来是曹公子,上次灵峰寺一别,好久不见。”陈雨笑呵呵地打招呼,仿佛没有听到曹不修刚才的话。
曹不修恨恨地说:“上次见你,还是一个小小百户,跟在卓妹身边的一个丘八而已。没想到半年不见,居然混到了千户,还坏了本公子的好事!”
陈雨没有回应他的话,而是扭头对厅内的武官们说:“领到银子的可以先走了,我和这位曹公子有话要说。”
曹不修来过百尺崖,虽然直接接触的只是冯守义,但也有消息灵通的人知道这个年轻纨绔是新任山东镇守太监的干儿子。他和陈雨这个强势千户对上了,神仙打架,自己这些凡人还是避开为好,免得无辜遭殃。于是武官们接二连三离开,很快就只剩下了曹不修和陈雨两拨人。
等其他人都走光后,陈雨依旧笑容满面,问道:“曹公子不好好呆在济南,再度跑到登州来,有何贵干?”
曹不修咬牙说道:“少装蒜。我来做什么,你早就知道了,否则不会做掉我的人,断了我的路。”
他这次兴冲冲地来文登,本以为百尺崖千户所的事已经十拿九稳,没想到才十几天的功夫,居然变了天。冯守义死了,孙荣被免职,已被视为囊中之物的几千亩地一夜之间全部变成陈雨的了,让他宛如遭受当头一棒。
陈雨微笑着说:“如果曹公子的目的是百尺崖的这些屯田,那只有说声抱歉了。毕竟是卫所的屯田,应该交给卫所的人来打理,外人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曹不修盯着他:“你别得意太早。就算你能吃下百尺崖,其余卫所你能插手吗?靖海卫、大嵩卫、成山卫……这么多地方,你能阻止得了我吗?”
陈雨收敛笑容,正色道:“本官能力有限,管不了其他卫所,但是自己的千户所和百尺崖绝不容许外人插手。另外,本官也奉劝曹公子一句,登莱沿海卫所众多,屯田数以万计,却也不是曹公子一个人吃得下的,吃多了小心撑死!”
曹不修冷笑一声:“撑不撑死是本公子的事,不需你担心。百尺崖的事情,我记下了。别以为有陈应元撑腰,你就能无法无天,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将来总会有你好看的一天。”
陈雨淡淡地回答:“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曹公子有什么手段尽管施展,本官等着。”
“很好,你等着,总有你后悔的时候。”曹不修抛下一句话,带着随从离开了。
张富贵望着曹不修离去的方向,担忧地问:“得罪了这厮,会不会对大人不利?”
“一个攀附阉人的纨绔而已,不足为惧。”陈雨轻描淡写地说,“只是他依仗曹吉安的权势,可以疯狂的敛聚屯田,而我限于职权,无法把手伸到其他地方,这就让人有点郁闷了。”
“可咱们不是已经拿下了两个千户所六千多亩屯田吗,难道还不够用?”
“六千多亩地,养活现在的队伍和人口是绰绰有余了,在未来一段时间内还有剩余。可是将来总是要扩军的,一旦达到万人以上的规模,加上家眷,这些地很快又不够用了。”陈雨皱眉道,“山东这地方,庙不算小,菩萨也多,有孔家、鲁王,加上曹不修这些外来的权贵,可供扩张的地盘终究有限。他有句话说得没错,拿下百尺崖,已经是我这个千户的极限,登州、乃至整个山东,已经没有我发展的空间了……”
张富贵长大了嘴巴,陈雨的格局和眼光让他有些跟不上。在他看来,管着一千多战兵、数千家眷、三千多亩地,加上水营,已经是了不起的成就了,可是大人居然还不满足,居然考虑到了上万人规模的军队。
上万人是个什么概念?张富贵不敢去细想。一个威海卫理论上的兵力也就五千多人,而实际上能拉出来的也就一千人上下,也就是说,要把山东东三府所有的卫所全部加起来,才有可能凑出一万战兵!
不过惊讶归惊讶,张富贵脑袋灵光得很,他知道身为大人的心腹,思路必须要跟上。绞尽脑汁想了一番后,他迟疑着说:“俺记得顾少爷说过,他在朝鲜倒腾买卖时,看到那边的荒地多得是,却无人耕种。可惜和山东隔着海,要不然,大人想要多少地,就有多少地……而且邻近皮岛的铁山那边,有很多从辽东逃出来的汉人,有些流落到了皮岛,却苦于无地可种,按说劳力也是不缺的……”
朝鲜、铁山、汉人……几个关键词组合起来,让陈雨眼睛一亮。
他笑了起来,拍了拍张富贵的肩膀:“猴子,平时觉得你目光短浅,可今日却让我刮目相看!”
他望向东面大海的方向,兴奋地说:“咱们有水营,大海并非天堑,只要有地、有人,对面就是天堂。我早该想到这一点的。再加上赵传宗提过的对马藩和朝鲜的贸易,呵呵,朝鲜这地方大有文章可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