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里,巴喇玛的脸色,已是十分地难看。
只不过,喀喇木的话语,却还在继续:“巴喇玛,以我看来,你比你阿玛代善相比,可真是差得远了。那代善虽是一大把年纪了,却是老谋深算,知道世事无绝对,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的道理。你作为他的子孙,怎么连这点远见都没有,真真令人可叹。”
巴喇玛脸色十分复杂而难看,却又不便反驳,只是呼吸愈发粗重,下意识地拳头紧握。
“巴喇玛,你现在的情况,说白了,就硬是不信我家李大人的戏诺,又顽抗到几时?现在清军援兵新败,若再要组织人马重新来援,再度顶风冒雪来援救海城,却哪有这么容易!若是清军援兵不到,而我军的攻城器械造好,或是营口的火炮拉到,那这兵微将寡又斗志全无的海城,只怕是倾刻之间便要城陷!若到了这时,你等再来后悔,再想救得活命之机,却是再无可能了。巴喇玛,现在这时刻,可是死关生死之机,你等可要想好,莫要一步走错,以至终生悔恨哪。”
听喀喇木说到这里,巴喇玛心下一阵喟然长叹。此时的他,又听得周围的将领窃语声声,顿时更加明白了自已的艰难处境。
没有选择了,如果自已真的一味顽抗下去,说来说去,也只不过是为多尔衮个人的效忠罢了,这个结果,现在想来,真是颇让人凄凉而无奈。
巴喇玛眼睛一眨又说道:“既如此,那你回禀李大人,看看他可否容我等商量一下,过个几天再答复你们,可好?”
仿佛早料到他会这样回答一样,喀喇木又笑着回道:“哈哈,巴喇玛,你要拖延时间,我军当然也无法阴拦,只不过,我们李大人耐心有限,他为了让你们快点做出决断,不至于廷延时日,决定在你们商量的时候,在城下给你们看一出好戏。”
好戏?
什么意思?
巴喇玛听到这话,不觉瞪圆了眼睛。
他还未说话,喀喇木等人却再不理他,只是与那两名骑兵一起,纷纷拔转马头,转身回阵而去。
巴喇玛皱着眉头,眼中满是疑惑的神色,他闹不清楚,喀喇木所说的,要给他们看一出好戏,到底是什么意思,一时间,根本不知道要如何反应。
在巴喇玛与城中守军狐疑满腹,不知道接下来到底是如何办之时,却忽然看见,远处的唐军阵中,响起阵阵喧哗。
“主子,你快看,唐军把我清军的俘虏给押过来了!”旁边的一名清军将领,以一种惊讶的语气,向巴喇玛大声地说道。
他所说的情况,巴喇玛自是看得十分清楚,他从千里镜中清楚地看到,大批的身着破烂衣物的清军俘虏,被唐军象一群绵羊一般押着,一路朝海城北门行来。
巴喇玛的心灵,骤然揪紧,一股苦涩莫名的滋味,在他心头瞬间弥漫。
在看到那些清军俘虏,被强行押到结冰的护城河边,然后被统统喝令,就地跪倒在雪地中时,巴喇玛不是傻瓜,他立刻明白了唐军接下来想要干什么了。
“狗日的唐军,他们莫不是,是想要杀俘立威么?”旁边的一名将领,颤着声问道。
巴喇玛心中暗叹,这还用问么,唐军接下来,肯定是要拿这些俘虏杀降立威,以此方式来威吓城中守军,让他们统统吓得魂飞胆裂,从而再无信心与胆量反抗。
很快,第一排俘虏被押上前来,一字排开,每隔三四米一个,约有一百多人,人人低垂着头,剃得发青的头皮上那条细小的发辫在风中来回拂荡。
这时,喀喇木又带着那两名唐军骑兵再度折返而来,然后在那一排跪地俘虏后面站定。
“巴喇玛,你应该明白,本使想让你看看的大戏,你应该明白,到底是什么吧?”喀喇木的脸上,带着莫名的笑意。
“喀喇木,我且问你,唐军为何要如何狠毒,为何他们已经投降了,却还不肯放他们一条生路,还要拿他们来砍头示威,你们,你们根本不是人,你们简直是一群禽兽,是一群地狱的魔鬼!”巴喇玛放声痛骂。
喀喇木喉咙中发出一阵古怪的咯咯声,然后他一声轻叹,捋须叹道:“喀喇木,你还不明白么,其实,他们的命运,完全取决于你。你若真有心要救下他们,有心要保全他们的性命,为何还不立刻开城献降,又在这里多说甚话!”
“你!”巴喇玛气得脸色发青,浑身发抖,只不过,却又再说不出什么话来。
喀喇木说得很对,唐军就是要斩杀这些俘虏,来打击城中守兵的士气,来让城中的守兵陷入无尽的恐惧与慌张,从而通过这种方式,给自已施加巨大的压力,让自已除了乖乖受降外,根本无从反抗。
那么,现在的自已,到底该怎么办?
巴喇玛的心头,一时一片迷茫。
不过,他这边没反应,那边的唐军刽子手们,已是急不可待地站了出来,手持锋利砍刀的他们,站在在每一名跪在地上的俘虏后面。
接着,他们把每名受刑的俘虏的发辫拔开,再把他们的头颅按下了去,以便露出脖子后面那道砍头纹。
据说,如果刽子手能对准这道砍头纹,用力地将手中砍刀砍下,就可以确保犯人的头颅与躯体顺利分离,整个脖颈的断面,也会十会地平滑完整。至此,这项砍头的工作,便算是十分顺利地完成了。
就在这时,这些将被砍头的清军俘虏,忽然纷纷哭嚎了起来,开始只是一两个人,随后蔓延到整个一排将被砍头的俘虏中,接着被押在后面的俘虏,也纷纷大声哭嚎了起来。
“巴喇玛将军!快快降了吧,不要让唐军杀了我们!我等上有父母,下有妻儿,实在不想这般去死啊!”
“将军,唐军这般势大,你们海城孤城一座,如何可以坚守下去?为何还要这般强硬不降,为何定要拿咱们的脑袋来为海城殉葬啊!”
“将军你就降了吧,咱们的性命,可就全在你手里啊,你若肯降,全了我等性命,奴才将来给你立长生牌位!”
听了城下那些俘虏们断断续此起彼伏的喊声,巴喇玛心如刀割,他张了张口,很想说点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口。只是,那硕大的拳头,狠狠地砸在了堆满积雪的城堞上。
而在此时,旁边的一众将领和护卫,亦是人人脸色复杂,很多人的脸上,更是满布凄凉与无奈之色。
城下终于传来一声尖锐的号音,那些唐军刽子手闻声,纷纷将手中的砍刀高高举起,青寒的刀刃在漫天飞雪中,闪烁着慄人的光芒。
”预备,砍!“
随着一声暴喝,一百多把锋利砍刀,在空中划过一道惨白的弧光,应声下劈。
一阵连绵响起令人牙酸的斩断颈骨的卟卟声,立即传入巴喇玛等人的耳朵中,与此同时,他们清楚地看到,那些俘虏的脑袋,象一枚硕大的皮球一般,从每个人的脖颈上弹起,在空中划过一道弯曲的弧线,然后溅砸在结冰的护城河上,在冰面上,不停地骨碌碌滚动。
而那断面光滑如镜,被砍去头颅的无头尸体,颈腔中犹在喷着冲扬着血柱,却是缓缓地向前栽倒。那喷涌的鲜血,迅速在冰面上凝结成一片可怕的暗红。
见到这血腥而残酷的一幕,饶是巴喇玛这样久历战阵见惯厮杀的骁将,一时间也感觉心神震骇,有一种眩然欲倒的感觉。
而站在他一旁的那些将领,更是人人震怖,每个脸上满是骇然之色,更有部分护卫连双腿都在打颤,脸上是一副想哭而哭不出的难看表情。至于更远处的城头守军,则是人人低垂着头,一副表情沉痛,完全不忍观看的模样。
这时,城下又传来一声怒喝:”下一批,押上来!“
又是一百多名清军俘虏被押到护城河边,随即与先前那批被砍头的一样,全部跪成一排,同样拔开辫子,露出脖颈部的砍头纹。很快,在唐军的刽子手又重新举起那滴血的砍刀之时,顿时又是连绵的哀嚎求饶声传来。
这些清军俘虏的哀嚎声,有如挥动的重锤一般,狠狠敲击着巴喇玛的耳膜,更让他有种心胆俱碎浑不欲生之感。
“预备,砍!”
呼啸的风声里,滴血的砍刀划过腥风道道,再度朝那些犹在哭嚎不已的清军俘虏脖颈上砍去。
又是一百多颗血淋的头颅腾空窜起,在空中划过弧线后,同样掉落在结成了厚冰的护城河上,骨碌碌地滚动着与先前砍下的头颅混在一起,然后迅速地在冰面上被冻住。远远看去,有如一大片结在冰面上的人头西瓜。
那些喷血的尸身,也与刚才一样,缓缓地向前栽倒,却被唐军刽子手一脚踹倒,七扭八歪地躺在一旁。
扑通一声,在巴喇玛身旁,一名将领跪了下去,然后用一种哀切的声音向他急急说道:“主子!主子!不能再拖延下去了,这样被唐军杀下去,非但这些俘虏将要全部受死,我军的守城军兵,只怕也会军心崩溃,再不堪用啊!要是万一人心思变,恐怕后果不堪设想!何去何从,还请主子立下决断,再勿拖延了!”
“是啊,主子,唐军心狠手辣,又居心险恶,再拖下去,我军俘虏只会死得更多,城中的守兵士气也只会愈发崩溃颓迷,这样下去,如何使得!”
“对对对,主子,现在紧要关头,绝非犹豫之时,若再迟疑不决,只怕非但俘虏无谓受死,我等一众守城军兵,也会大受影响哪。”
“是啊,主子,以在下看来,现在我军已陷绝境,还不如真象唐军主将李啸所说的那样,献城归降算了,再说了,他不是还准允咱们离城返回辽阳么,只要留得青山在,哪怕没柴烧。”
听了手下这番七嘴八舌的劝说,巴喇玛神情黯然,脸色十分颓败,现在的他,在心下已是知道,自已现在再顽抗下去,真的是再也无济于事了。而且这献城归降的事情一旦拖延下去,极可能真会激起兵变,到了那时候,自已恐怕真的没有死在唐军刀下,反正先死在自已人手里,被手下叛将叛兵们拿了脑袋去给唐军请功。若到了这个窝囊境地,自已再来后悔,可就真的来不及了。
巴喇玛长叹一声,仰头望向漫天的飞雪,心下终于拿定了主意。
在唐军将第三批俘虏押至护城河边,强令跪下,那鲜血淋漓的砍刀再度举起之手,海城城头上,巴喇玛的声音高亢地响起。
“唐军兄弟,快快住手,我等愿降,愿降了!”
听到巴喇玛的这句话,喀喇木的脸上,泛起了隐忍不住的笑意。
哼,这个巴喇玛,齿强牙硬到现在,终于认怂了,虽然拖延了许久,费了许多俘虏的脑袋,倒算他识时务。
喀喇木挥了挥手,一声尖锐的哨间响起,那些唐军刽子手纷纷收起了砍刀,退到一旁,然后便有唐军士兵一拥上前,把那一众瘫软在地已然吓走了半条命的清军俘虏带起,重新押回到了唐军阵中。
喀喇木扭头望着护城河中的滚滚头颅,与河边那一长排躺倒在地上的无头尸体,他的心头,亦是一阵莫名的感叹。
他知道,这些被斩杀的清军俘虏,其实多是一些在白狼谷中受了伤的清军士兵,在这样恶劣的气候条件下,这样人如果得不到及时的救治,其实也难活多久。所以,李啸才决定,反正这些人是肯定难于活命,还不就在这城下,斩杀立威,以此方式,来迫使海城中的守将守兵再无反抗的决心与意志,只能乖乖受降。
见到现在巴喇玛终于决定献城归降,喀喇木不由得对李啸这虽然残酷却极为有效的手段,十分地佩服,毕竟这样的结果,免去了一场攻城作战的血腥厮杀,让唐军在零战损的情况,白白得到了一座完整的海城,实是令人十分满意。而李啸这般做,算是以霹雳手段,显菩萨心肠吧。
很快,海城各个城门上,皆飘起了硕大的白旗,海城的每座城门都轰然大开,海城守将巴喇玛,带着一众手下将领与亲随护卫,举着一面迎风招展的白旗,垂头丧气地从海城北门鱼贯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