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
陈轸将龙舒君的身份禀报后,拱手道:“大王,龙舒君此人心机险恶,诡诈多谋,现在又潜伏在太子身边,必是有惊天阴谋。
臣请大王立即下令召见太子,说以龙舒君事,然后派人将龙舒君缉拿归案。”
熊槐闻言,没有理会请命的陈轸,而是沉吟了一下,长叹道:“太子长大了啊!”
陈轸一听,以为楚王对太子已经很是失望以及不满,立即再拱手道:“大王,请立即下诏捉拿龙舒君,迟则必生大变。”
熊槐摇了摇头,再次拒绝:“算了,太子也长大了。各国君王,乃至各国封君,藏匿盗贼以及通缉犯,乃是再寻常不过了。
太子隐匿一个区区的龙舒君,这算得了什么呢?”
陈轸一惊,急道:“大王,龙舒君乃是江淮谋反的逆首,太子仁孝,又怎会隐匿龙舒君这种大逆不道之徒。
以臣观之,这必然是龙舒君隐瞒身份,然后可以接近太子,误导太子,鼓动太子,以对我楚国不利。”
“陈卿说太子会认不出龙舒君。”熊槐看了一眼陈轸,笑道::“龙舒君虽然是江淮封君,但自从他继承封号后,每年至少会前往郢都一次,太子也每年至少见过龙舒君一次。
或许太子当场没认出来,但是,现在已经过去一个月了,龙舒君每日都在太子面前晃悠,你以为太子真认不出来么?”
陈轸脸色一变。
大王以为太子心有不轨!
此时,熊槐摇了摇头,又对陈轸道:“陈卿,这次就算给太子一个面子吧!既然龙舒君化名江城子,而且昔日又白又胖的龙舒君,变成了今日又黑又瘦的江城子,那就当他是江城子吧。
从今天开始,密切监视龙舒君,不,是监视江城子,并将龙舒君的名字从知北涯的档案中抹去,只留江城子之名。
只要今后这江城子没有再行谋逆之举,那他就仅仅只是江城子。
昔日齐桓公能容得下管仲,今日寡人也能容得下龙舒君。
更何况,如今太子监国,正是用人之际,若是寡人出手抓捕太子宾客,会伤了太子的颜面,打击太子威严。”
陈轸闻言,立即皱了皱眉。
这是伤及太子颜面,打击太子威严的事吗?
这分明是因为太子隐匿逆首龙舒君,所以大王对太子起别样心思。
再说,让龙舒君从此洗心革面,不再有谋逆之举,这怎么可能!
那龙舒君呢,他全族可是差点都死在大王你手里的,他对大王你的仇恨,可是血海深仇啊。
就这,龙舒君化名接近太子,岂会有好事,岂会有好心,他必定会日夜鼓动太子做出逾越之举,然后让大王与太子反目成仇的。
就好比之前这一个月,龙舒君投靠太子后的这一个月,太子的行为,已经非常出格,超出了太子的范围,也超出了监国大臣的范围,让朝中纷纷对太子敬而远之。
这才一个月啊!
要是时间再长点,天知道龙舒君会鼓动太子做出什么事来。
而这,大王竟然不闻不问。
想着,陈轸就要准备再次谏言,但话到了嘴边,他看着楚王平静的脸,又把话咽了下去。
但话一咽回肚子,心中对楚国的感情,心中对臣子的义节,又再次将这话顶到了喉中。
吸气・・・呼气・・・
如是再三,陈轸终究还是忍不住,带着一丝悲意,长拜道:“太子乃一国之本,不容有失,现在大王让一个背叛君王的奸臣留在太子身边,日夜以奸佞邪说说太子,长此以往,必动摇国本。
臣再拜,请大王三思啊!”
熊槐沉吟了一下,摇头道:“贤卿多虑了,如今大势全在寡人手中,区区一个龙舒君,又能做些什么呢!用道义感化他,用正言引导他,用法律规范他,奸邪之人也会走上正途。
所以,寡人以为,区区一个龙舒君,还不值得我父子反目。”
“父子反目。”陈轸一听此言,心中大惊。
他突然有些明白,为何龙舒君会回到楚国,而且还敢光明正大在太子身边用事,更敢公然联系他昔日在江淮的好友。
原来他还有这等险恶的用心。
原来他就是来求死的,用他的死来激起太子对大王的仇恨以及怨恨。
如果・・・如果大王真听了自己建议,派人抓捕龙舒君。
那,龙舒君肯定不会就范,而且一定会提前以死明志,以死证清白,然后太子身边的贵族,尤其是龙舒君为太子引荐的好友,也一定会趁机刺激太子,鼓动太子,让太子与大王反目。
真是好毒的计策,隐姓埋名接近太子,然后他自己行事却又高调,甚至从不掩饰自己的身份。
若是大王不动手,那只要他呆在太子身边一日,那么大王对太子的恶感就会一天天的增加,直到最后大王忍无可忍,对太子动手。
若是大王动手,那太子就会忍无可忍,会跟大王反目。
若是・・・大王不动手,而自己暗中去劝太子,甚至是其他朝中大臣去劝太子,劝太子暗中杀掉龙舒君,这跟大王直接动手没区别。
让太子身边的人劝说?
陈轸想起州侯潘君那些人,又摇了摇头,这些太子亲近的人,说不定正高兴着呢。
因为龙舒君干了他们一直想干,却又不敢干的事。
至于其他人・・・
陈轸想起正在郢都养老的太傅环渊来,然后又想起太子的嫡亲弟弟公子彘,接着又想起公子平之师,太学祭酒申子,还想起了太子的舅舅南后的哥哥南公来。
这些人都可以在这个时候去劝说太子,然后将太子劝入正途。
想着,陈轸一抬头,正欲再次谏言,却迎上了楚王那冰冷的双眼,以及冷漠的脸色。
陈轸一惊。
自己能想到的事,难道大王能想不到,但现在大王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做,连召见太傅环渊与南公的意思都没有!
大王这是・・・
大王坐视龙舒君鼓动太子,这有岂是正常的父亲对儿子的态度,又岂是国君对储君的态度。
这一刻,陈轸突然想到了很多,原本许多他不愿意想的事情,现在,他也想通了。
他想起此刻聚拢在太子身边的那些人,顿时明白了。
想通之后,他本想再次进言,以保全楚王的仁德以及美名。
但,他一想起那些聚在太子横身边的人,又将话咽了下去。
现在已经迟了。
想着,陈轸一脸落寞的拱手叹道:“大王英明!”
熊槐闻言,笑了笑,然后挥手让陈轸退下。
陈轸离去后,熊槐想起陈轸刚刚禀报的,太子横广结贵族豪杰的事情,顿时长长一叹:“太子,寡人可是从来都没有逼你,太子你走的每一步,都是你自己选的,日后九泉之下,你我父子再见之时,你可不要怪寡人。
因为寡人除了是你的父亲,更是楚王,而你除了寡人的儿子,更是楚国的公子甚至太子,寡人要对楚国负责,而你也需要对楚国负责!”
顿了顿,熊槐又叹道:“老子云:功成事遂,百姓皆曰‘我自然’。此时此刻,寡人已经能体味老子学说三分真意。
可惜・・・可惜的是,寡人明白的太晚,吃了读书少的亏,才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父子失和,其罪在我,不在太子!
日后,九泉之下,若是王后带着子横与子兰来见寡人,那寡人又有何面目再见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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