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苏秦盯着老者的迷惑眼神,赵良知道其意,不禁哑然失笑,开口解释道,“她是晚娘的继父。”
等四人进关之后,坐上赵良早已备好的两辆马车,在去咸阳的路上,苏秦才知道,原来青年商鞅在求学期间,在魏国与一个农家女子有了露水之缘,后来,商鞅辗转来到秦国成为相国,直到最近才知道自己在卫国乡下居然有一个女儿,而卫婉娘的生母早已病故,她的继父也垂垂老矣,这才将婉娘的身世告知于她,并且不顾老迈亲自送婉娘来咸阳认亲,原本商鞅得知此事,已经派了心腹管事带人赶赴魏国去接,却不料这对父女已经上路。
所以商鞅一面派人沿途去找,另一方面派出赵良就守在函谷关外,看看能不能等到婉娘和她的继父。
“这么说,商相国他们父女俩还从来没有见过面,赵先生如何得知她就是商相之女?”苏秦扶着车壁问道,身子在车厢中一摇一晃。
“这很简单,”赵良笑了一下,“因为她跟商相国长得有七八成像。”
“那么商相,可有还有其他女儿?”苏秦有些不甘心地问道。
赵良肯定的回答,“相国只有三个儿子,除婉娘之外并无其他女儿。”
苏秦眼神沉静下来,心里松了一口气,既然萧忆不是商鞅的女儿,那么商鞅日后一旦有事,也不会波及于她。
正沉吟间,就听赵良问道,“苏秦,既然你认识的女子不是商相国的女儿,那你还要不要去见商相?”
苏秦抬起眼睛,缓缓说道,“在下久闻相国大名,商鞅变法已是世人皆知,来到秦国当然要见一见,再说我在秦国人生地不熟,住在相国府中,可以把客栈费用省下了。”
“现在多事之秋,相府有些脚软的门客已经在打包走人,苏秦你现在这个时候凑上来,就不怕引火烧身?”
赵良眼神锋利地问。
苏秦掀起车帘,看了看沿途的秋色,官道外的崇山峻岭,让人久看之下,心生出一股豪情。
“在下别的没有,只有一颗铁胆。”苏秦回头一笑,下意识的将手摸在腰下胆囊位置。
赵良露出欣赏之色,只片刻又突然摇摇头,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不对,我看你有的不是铁胆,是色胆吧?这婉娘显然对你有大有好感,你小子留在相府莫非别有企图?”
赵良调侃味十足。
苏秦赶紧摆摆手,苦笑道,“赵先生,你就别开玩笑了,相国之女,我这一介草民,怎敢高攀?”
他当然知道卫婉娘的心意,可是弱水三千,自己只取一瓢饮之,无论萧忆是谁的女儿,他都要娶来做老婆。
虽然一路说说笑笑,但在言谈之间,苏秦敏锐地发觉,赵良头顶似有片乌云始终挥之不去。
赵良也知道苏秦看到了自己的心事,不由叹了口气,商相个性极为倔强,自己已经劝过一次,若再劝说不动,那该如何是好?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再次打量苏秦这张年轻锐气的脸,此人出身鬼谷门下,在学宫论战中一张铁嘴力挫群雄,或许他有办法让商相改变初衷。
一路风尘仆仆,马车顶上沾满了被秋风扫过的落叶。
在一个久违的晴天。
终于抵达秦国都城咸阳。
咸阳城墙,给苏秦的第一印象是不仅高大,且宽大厚实,显得异常坚实耐用,如果自己是一个军人来攻打这座城池,表情绝不会轻松。
来来往往的秦人,都穿着黑色的衣服,给人以庄重肃穆之感。
这真是一个冷骏的国度。
守城的军士脸上也仿佛和城墙一般,苏秦他们的马车排在进城的人群之后,他暗中打量,发现半个时辰过去,军士们的脸上从来没有露出微笑,让他都感觉非常压抑。
商鞅是法家大师,是不是法家治理的国度,老百姓都是这样的表情啊。
等检查到苏秦这两辆马车,赵良示意所有的人都下车,将早已准备好的秦国境内的通关证件和苏秦的外国通关竹节,交给上前盘查的军士。
“你是相国府的人?”那铁甲军士冷眼看向赵良,语气更冷。
赵良点点头。
“我是王根的儿子。”那军士突然说了一句,就不再说下去。
这句话让苏秦一头雾水,但看赵良的表情,似乎知道王根是谁。
“我爹上月去世了,他临死前说让我有机会见到相国或相府门人,请转告一句,当年他后悔为了50金,听相国吩咐,将木头从南门扛到北门,现在乡亲们都恨他入骨。”
听了他这话,赵良的眼神锋利如刀,“你是不是以为相国即将垮台?才敢说这样的话,你这话我不会转告相国,你有勇气可以亲自跟他说。”
那名军士被赵良的眼神盯着,不由低下头,默默退到了一边。
赵良一言不发,让大家上车之后,不急不徐地进入咸阳城。
“赵先生,他爹莫非就是相国当年为推广变法,立木为信的那一个?”
车内,苏秦试探的问道。
赵良叹了口气,在沉默之后才道,“相国变法以来,实行连坐制,确实在民间惹下一片怨气。”
看他表情不想再说下去的样子,苏秦也将心中的话咽了回去。
一路无言,大约半个时辰之后,马车在一个宽阔石板街道上停了下来,苏琴掀开布帘,就看见路的尽头,一座巨大宅院,耸立在视线中心。
他半张着嘴发出无声的惊叹,沿途建筑都是清一色的灰黑结构,而眼前这座宅院,雕梁画栋,大门是鲜艳的朱漆色,门口两只威风凛凛的石狮栩栩如生,怒凸的双目仿佛要暴起食人。
举目往上,就看见大门匾额写着三个烫金大字:应侯府。
看苏秦有些疑惑,赵良解释道:“这是当年相国亲自出征,为秦国从魏国手中夺得河西之地之后,秦孝公大悦,封他为应侯,并在相国凯旋之前,亲自督工为他建筑了这座宅院。”
说到这里,两人同时叹了口气。
商鞅如果当时谨慎的话,就应该把这个宅院退掉,且不说功高震主,这一座堪比王侯的大宅,自然会让他在朝中的政敌眼红之余找到攻击的口舌。
门外守着两个军士,除此以外整个街道空空荡荡,简直是门庭冷落。
赵良玩味的笑道,“贤弟,以前这里可是门庭若市,你看看这就是世态炎凉,当初上门巴结相国的人,现在恐怕是躲得越远越好。”
“赵先生,秦孝公的病还能拖多久?”苏秦压低声音问道。
赵良没有回答,只是眉头皱了起来,“走吧,先进府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