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人一片欢快的气氛中。
当事人倒是安静得反常,此刻的袁鸿没有精神来表示抗议,脸被胖老头拍在木桌上,粗糙的木纹与脸摩擦产生的剧痛让他昏沉的大脑瞬间清醒了不少。
突然记起那老头叫自己“苏秦”。
如假包换,惨了!自己真的是穿越了!想到这里,所有侥幸的意念瞬间破灭,看来那个时空管理员除了耳朵不太灵光外,其他手段倒是毫不含糊。
意识上这份清醒让袁鸿第一个反应,就是想找个没人角落大哭一场。
十年寒窗,好不容易考上的大学算是白考了,更令人伤心的是,父母的养育之恩未报,女友的小手都还没牵过,对他们连一声再见都没有说啊
几个深呼吸之后。
伤心欲绝的他才缓过气来。
袁鸿抬起脸,凝视那个对自己吹胡子瞪眼睛的肥老头。
如果自己是苏秦的话,那么眼前自称为师的白胡子老头岂不是
战国第一奇人鬼谷子?
很快他又自我否定地摇摇头。
这人肥硕的躯体和易怒的性格,根本不像一个洞察天地之机的世外高人,简直连一点通达之人的气质都没有,完全就是个在菜场卖肉的屠户嘛。
可是自己既然是苏秦,那么对方就只能是苏秦的老师鬼谷子。
人不可貌相。
莫非这才是历史的真相?
这具苏秦身体内原有的残念开始一点点填充他空白的记忆。
一个现代大二生的脸和两千年后农家子弟的脸渐渐重叠在一起。
袁鸿闭上眼,叹了口气。
从这一刻开始,自己不再是透过书本和影视剧去欣赏古人故事的袁鸿,而是身在古装剧中要演绎自己人生的苏秦。
再见了,袁鸿。
苏秦喃喃道,挥挥手将名字拿走。
然后猛然睁开眼,缓缓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这一举动像海绵一样将同学们的欢笑声吸收得干干净净,让这座四面透光的草屋一片寂静。
同学们屏息地看着他,不知道这货又想干嘛?这下有好戏看了。
一些学子已经开始偷乐。
而白胡子的胖老头也是嘿嘿冷笑着望着苏秦,看这小子又想整什么幺蛾子,到时砍柴的苦活也让他承包好了。
却见苏秦一脸沉静,双手平展伸到胸前,然后左手在外右手在内叠在一起,再拱手高举至额头,自上而下对着白胡子老头划下一个优美的弧度,朗声道:
“弟子苏秦,参见鬼谷先生,昨夜失眠,天明才睡,所以不小心在课堂和周公相会,还望先生原谅则个。”
他学着古人咬文嚼字,且对鬼谷老师行了一个标准的长揖。
在恢复的记忆中,苏秦知道春秋战国作为相见礼仪的揖(读衣)礼,有土揖、天揖、特揖、旅揖、旁三揖、长揖之分。其中长揖主要针对长者和师尊。
虽然战国礼崩乐坏,但尊师重道的礼仪仍然是学子们的基本素养。
既然对方是名震古今的鬼谷大师,自己可千万不能得罪,万一他有什么绝活只传给他人不传给自己,那就亏大了。
所以,赶紧赔个礼先。
但万万没想到他的话音刚落,平静了片刻的同学们再次轰然大笑起来。
那胖老头更是脸色铁青,指着苏秦的脸,颤颤巍巍地气得说不话来。
苏秦呆若木鸡。
自己难道又做错了什么?
行的是长揖之礼,而且说的话也是进退有度,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正懵逼间,有人扯他的衣袖,回头看见一个细眉大眼的男生对他急促地低语,“苏师弟,你不是故意的吧,还是真的睡傻了?他是南匡子”
什么?南瓜子?
苏秦哑然失笑,这名字让他舌头上的味蕾有了感觉,他和女友平时最爱一边磕瓜子一边看电影。
那男生看见苏秦居然露出一副回味的表情,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苏秦以前不是这样胆大包天的,今天实在太反常了,不会得失心疯了吧。
想到这里,做为好友的他慌忙再次提醒苏秦,“南匡子是鬼谷子的师弟,生平最恨人将他和鬼谷先生做比较。你赶紧跟南匡先生道个歉,快!”
苏秦闭上眼,搜寻记忆,果然记起来,这位南瓜哦不南匡先生,虽然是鬼谷先生的师弟,但本领还不到他师兄的十分之一,生平最恨别人说他不如师兄,也最痛恨别人把他两人做比较。
哇,这下惨了,拔龙的逆鳞了。
自己刚才居然叫他鬼谷先生,这不是故意在赤裸裸打他的脸吗?
苏秦刚想开口说道歉的话,就见南匡子用猪肝色的脸厉声喝道:
“苏秦忤逆不尊,为师现在宣布,下月的山柴全部交由苏秦一人去砍,还有,今天晚上,苏秦不许吃饭!”
草堂内鸦雀无声。
没有人起哄,反而都带着同情的目光看向这个倒霉蛋,砍柴是这里最累的活了,哪次上山不带着一手的血泡回来。
“南匡先生,请息怒,苏秦并非故意,乃是昨晚睡眠不足,以至神志不清,还望先生大量,饶他一回!”
后面那个帅气的男同学赶紧起立喊道,对南匡子长长一揖,腰弯成45度。
他不出声还好,一出声更让南匡子暴跳如雷,手指戳戳苏秦,又戳戳他:
“神志不清?他什么时候清醒过?为师当初就不应该收他入山门,张仪,你再为他说话,就连你一起处罚!”
张仪嗫嚅着还想说什么,南匡子大袖一挥,转身走到讲台边蹲了下来,阴沉着脸去看墙角计时的铜漏。
沉箭刻度显示为申时﹝16﹣18点﹞
“下课!”
他直起腰转身吼道,又瞪了发呆的苏秦一眼,怒气冲冲拂袖而去。
由于走得太快,在路过门口时差点被门槛绊了个趔趄,又把众人吓得半死。
我真倒霉,真的。
好好一个大学生,变成了一个洗衣加砍柴连饭都没得吃的苦逼杂役。没想到刚穿越,自己的处境竟然如此悲惨,苏秦摇摇头,默默坐了下来。
抱头趴在桌上沉默了一会儿,眼晴突然一亮,转身看向后坐那个男同学。
这个男生一袭灰白色右衽曲裾深衣,束着这个时代流行的锥髻,髻脚用一根和衣服同款的带子扎住,他既使以跪姿坐在草席上,身型也是挺拔如松。
时有窗风吹来,束发带子飞扬在他肩头,令人说不出的潇潇洒洒。
但最吸引苏秦的,还是这男生的眼晴,漆黑如墨、灵动如蛇、犀利如鹰,瞳孔从内到外都在闪动着智慧的光芒,不过眼角过早出现的笑纹,也透露出他内心轻佻嬉戏的一面。
“原来你就是张仪?”
目光足足在对方脸上停留了几个呼吸之后,苏秦这才用略显激动的语气问,逆流2000年,终于见到活人了。
张仪没有接口,哭笑不得,这家伙和自己同窗近一载,看神情倒是今日才初见似的,简真莫名其妙。
“你果然帅。”苏秦又莫名来了一句,再次直勾勾盯着张仪。
张仪不知道这个帅字是什么意思?但对方的眼神看上去很贪婪,就像一匹狼追了好久,终于追上小白兔。
这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在他那个时代,极少数吃饱了饭没事干的王公贵族滋生出一种非常恶心的龙阳之好。苏秦,这个饭都吃不饱的穷小子,难道也有这方面的爱好?
“谢谢张兄替我美言。”
苏秦说完,果然伸爪搭在了张仪俊秀的肩膀上,还亲密地揉了揉。
张仪寒毛立刻竖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