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时辰后,船抵仙女湖。
找了一处林木幽深的湖湾,两艘货船泊岸休息。
杨朝宗一直担心淮阳帮再次去而复返,对他们摸黑下手,所以不敢大意,直到此刻终于放下心来。
留下四人值守,其余所有人抓紧时间休息,为明天过羊角峡养精蓄锐。
杨朝宗入舱,由睡了三个时辰的吴满甲替换他当值。
躺下才半个时辰,迷迷糊糊中听到舱外说话声,杨朝宗猛地睁开眼,是吴满甲的声音。
“看!那里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哪有?三更半夜黑灯瞎火,谁会来这种地方,咦?三当家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说到最后声音明显提高了不少。
“少他娘的大惊小怪!大活人还能叫……一条鱼吓死?好像不是鱼,你把灯点上,老子瞧一瞧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
“好像是个人!死人?”
吴满甲埋怨道:“真他娘的晦气,先捞上来看看。”
杨朝宗索性不睡了。
水中捞起的确实一具“尸体”,拖上甲板后,杨朝宗把“尸体”翻转过来,是一个看上去三十岁不到的男子,不知是在水中久泡还是失血过多脸色惨白无血色。捞上来的时候他一眼就看到“尸体”身上多处伤口,隐隐泛白。
他试探性伸手到“尸体”鼻下,又迅速按上颈部脉搏,接着沉声道:“外伤加内伤,还吊着一口气。”
吴满甲惊道:“还真是命大,有救吗?”
“把他扶起来!让他伏在船舷上。”
死马且当活马医,救治溺水者杨朝宗只有上次在昊阳伊水救宇文秀色的浅薄经验,这次人工呼吸应该用不上。至于以气机渡入他人体内,疗伤也好,激起伤者生机也好,他全无经验,更无把握。不过自己既然能扛打,伤势好起来又比常人更快,或许对别人也有用?
“尸体”口中淌出河水,气息仍是若有若无,随时有可能一口气接不上,就此去见阎王爷。
纵横罡气机缓缓渡入“尸体”体内,杨朝宗不敢用力过猛,担心“他”虚不受补,一命呜呼。
半柱香后,仍旧没有半点反应,杨朝宗正要放弃。
吴满甲惊呼道:“看!他伤口又流血了!”
……
经过小半个时辰的摸索,杨朝宗感觉比和弓茅卷打一架还要累,但总算没有白忙乎。到天快发亮,“尸体”终于变回了伤者,逐渐有了气息,脉象也开始平稳。
吴满甲又拿出随身携带的金疮药,替伤者处理好几处外伤。
太阳升起,仙女湖名副其实,就像是一位美丽的仙子降临人间,北枕淮水,南倚山丘,温婉静谧。
距离羊角峡尚有二十里水路,杨朝宗抓紧时间小憩会儿。
刚躺下,何六斤又把他叫醒,“杨公子,快出来看看,那人醒了。”
杨朝宗睡意全无。
伤者喝了几口水后,终于能开口说话了,虽然声音极其微弱。
杨朝宗在此替他把脉,心中暗喜:算你命大!命应该是保住了,能不能痊愈就看你的造化了。“你能说话吗?”
伤者微微点头,口中发出声音。
杨朝宗弯腰附耳,贴到他嘴边。
“谢谢!”
“甭客气,举手之劳。”
“我叫谢…玄霆…,是大江盟的人…”
杨朝宗大吃一惊,这么巧吗?自己被大江盟救下,转身还他们一个人情?“你慢点说,我听到了。你为何重伤落水?”
谢玄霆艰难的咽下口气,“你们是……?”
“我们是宁晷来的药材商,在仙女湖靠岸休息,无意中把你从水里捡上来的。”
谢玄霆似是犹豫了一下,“你们…可听说四海帮?”
杨朝宗道:“四海帮?”说时看向吴满甲,后者摇摇头,表示没听说过。
杨朝宗听过,孟神通曾和他说起,江东最近几年崛起一个神秘帮派,势力甚至渗透到了宁晷,却极其低调。雍州鸢房也是只闻其名,不见其身,更不知道四海帮是谁主事,总坛在哪里?
谢玄霆又道:“四海帮发迹于江东,野心极大…,我想…请你们帮个忙…”一口气吐出这几个字,他气息接不上,连咳几声,表情极其痛苦,显然是带动伤势。
杨朝宗为了让他放心,在他耳旁小声道:“你要我做什么呢?我认识贵帮楼当家的。”
谢玄霆显然想不到他这样说,大江盟名动天下,见过楼熏风的人或许不多,但没听说过他的肯定不多。
杨朝宗继续道:“我几天前在一个水寨见过他,还有第五麋和胡神医。”
谢玄霆眼中闪过一抹亮色,又咳几声才辛苦道:“兄台怎么称呼?”
“杨朝宗!”
“我想请杨兄替我…替我向大江盟传个讯…”
杨朝宗道:“谢兄伤势虽重,但该已无性命之忧……”
谢玄霆挣扎两下,身体完全不配合,急道:“十…十万火急!等不到了。”
杨朝宗奇道:“究竟什么事?谢兄说吧。”
谢玄霆闭上双眼旋又睁开,“四海帮勾结长河帮……,要在洨水袭击大江盟……”
杨朝宗道:“谢兄是要我把这个消息送达大江盟?”
谢玄霆点头,“请一定……送到,我正是……偷听到这个消息,……才被他们追杀……我跳河才……”不等说完又已经上气不接下气的咳起来。
杨朝宗握住他手腕,渡入一股气机到他体内,“是谁追杀你?四海帮?”
谢玄霆气色好转,以眼神谢谢杨朝宗,“不是四海帮,是淮阳帮,他们是四海帮的爪子。”
“弓茅卷?”
杨朝宗的反应再次出乎谢玄霆的意外,“杨兄认识他?”
杨朝宗笑道:“昨晚才认识,还干了一架。谢兄放心,是昨晚经过谷阳,我出手教训了淮阳帮的陈狮龙,结果把他惹来了。”
“杨兄和他……动过手?”
吴满甲在一旁道:“何止动手!还让他吃了个闷亏。我们人生地不熟,担心他明的不成玩阴的,所以才连夜赶路,正好在湖里把你捞起了。”
谢玄霆有些难以置信道:“真是天理循环,教我遇上你们。”让他惊的一是世事之奇巧,他被弓茅卷追杀,恰因为杨朝宗和弓茅卷起冲突,连夜赶路这才能救了他;二是杨朝宗竟然能从弓茅卷手里占得便宜?
杨朝宗有些纳闷了,昨晚戌时,他和弓茅卷在谷阳码头动手,还小伤了他,他又是什么时候伤的谢玄霆?谢玄霆又怎么到了离谷阳数十里外的仙女湖?
“我要怎样通知大江盟?老实说,让我再回去找那座水寨,我都未必能找得到,只知道在庸城。那个什么四海帮和长河帮勾结,要在洨水伏击大江盟,以楼当家的精明睿智,岂会那么容易让人伏击?再说四海帮有那么大实力吗?敢在水上招惹大江盟?”
得杨朝宗真气相助,谢玄霆又见好转,说话带来的痛苦稍稍缓解。“杨兄有所不知,若是平时……他们绝无机会,眼下太阴宁晷交战,长河帮和大江盟都卷入其中……,在这种特定时期和形势下,他们才有了可趁之机。况且……大江盟出了内鬼。”
杨朝宗脑子飞转,大江盟和太阴官方关系密切,大战之际这种庞大的江湖势力参与其中很正常,长河帮得青徐韩擒豹扶植,估计也有这方面的考虑,所以长河帮出现在涡水。两大水上霸主关系不睦,甚至敌对,借两国交战明争暗斗,甚至借军方之手铲除对方,也在情理之中。否则在涡水楼熏风不会将荆素手宰掉,也因此引来长河帮的反扑。四海帮听名字就知道野心不小,难道想趁机削弱大江盟的势力甚至是除之而后快,借机坐大?可大江盟得太阴官方支持,四海帮这样“吃里扒外”,难道不怕太阴李家报复吗?朝堂要收拾一个江湖帮会太轻而易举吧?
或者里面关系复杂,四海帮有借力之处?以致有恃无恐,还是有其他不为人知的原因?不过谢玄霆所说该是实话,也确实关系重大,所以才招致杀身之祸,被弓茅卷追杀。
他说大江盟出了内鬼,真要如此的话,在特定环境下,内外勾结,蛰伏的四海帮和长河帮联手骤起发难,再加上青徐南征军的配合,确实有很大机会成事。
见杨朝宗不说话,谢玄霆勉力继续道:“四海帮这些年刻意低调行事,名不显于外,但实力庞大,绝不容小觑。……他们的野心是取大江盟而代之。大江盟的总坛在建康,但此次两国交战,大江盟几乎倾力北上。……杨兄要找他们确实不容易,我有和总坛的联络之法,有了它就容易多了。”
杨朝宗点点头,还有最后两个问题,“谢兄既是大江盟的人,怎会偷听到四海帮如此重大机密?”
谢玄霆喘了口气道:“实不相瞒,一年多前,我得叔父安排,混进淮阳帮,目的就是打探四海帮的消息。……刚和杨兄说的就是这一年来的成果,但仍非常有限,……由此可见他们组织之严密,昨晚亥时,我在谷阳淮阳帮……一座宅子里偷听到弓茅卷和人说话,被他发现,穷追之下,到了这里上游……大概二十里外,由弓茅卷出手,最后跌落淮河,醒来就遇上杨兄了。”
“四海帮和长河帮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谢玄霆轻轻摇头,“不知道,但听他们所说,随时有可能。”
杨朝宗让谢玄霆天下休息,“现在大致情况小弟已经清楚了,谢兄命不该绝,捡回一条命,但没有三五个月休想复元。吴老哥……?”
吴满甲应声道:“杨兄弟想怎么做?”
杨朝宗稍一沉吟道:“我们实不宜调头回去,一来再遇上淮阳帮或是长河帮,他们绝不会那么客气。二来水路耗时需久,我的意思是由你带着弘农会的兄弟们和船往东,到下游临阴等我。如果我七日内还没回来,你就去临阴望北楼找一个叫马胤龙的人。”说完又小声和他交代了几句。
吴满甲虽然心中有疑问,也知道此刻不方便问,一口答应下来。
杨朝宗接着道:“这位谢玄霆谢兄弟也交给你了,他能自己离开的时候,任他去留。谢兄伤势很重,需要静养,就随吴当家的船一起道临阴吧。”最后两句自然是对谢玄霆说的。
谢玄霆大为感动,偏动弹不得,只能嘴上道:“杨兄打算一个人北返?”
“我一个人便于行动,又有快马,用不了几天应该就能赶回庸城了。到了庸城再用谢兄交代的联络之法联系贵帮,希望不会有负所托。我之所以答应谢兄跑一趟,除了欠楼当家的一分天大的人情外,还一个兄弟入了大江盟,于情于理都不能坐视。”
“杨兄的那位兄弟是谁?”
“他叫唐弃疾,入大江盟不会超过一年,和第五麋很亲近,但谢兄该不知道他。”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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