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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2章 黄沙万里 读书声 铁蹄声

万象朝宗 烟雨四顾 4997 2024-01-30 11:35

  杨朝宗独自坐在戍堡东南角墙垛之上,庵罗辰那一枪只在他颈脖留下条印记,并未伤及筋骨内脏。后来震晕他一枪是被气机波及,也无大碍,反倒是昨晚老刀把子留在他身上的疼痛更深。

  他已知道这次刺杀针对他而来,现在他好生活着,殷槐却为救他丢了性命。这比身上的“伤”更让他难受,一条活生生的性命为了他说没就没了。

  虽已投身边军,以后这种事还会有,会有更多的袍泽在他面前死去,甚至为了他而死。

  但杨朝宗远没有做好准备,准备面对并接受这种残酷。

  他今天也杀人了,他的佩刀终于饮血了,还是一个妇人的血,想象过无数次,还是猝不及防。但杀人带来的心理冲击在殷槐的死面前,没有那么难受。

  杨朝宗远望夜色中灯火点点的麻石镇,视眼有些模糊,伸手一抹,才发现是泪。

  夜寒如水。

  独孤相不知何时到了他身后,负手而立。

  “独孤氏本是云中望族,我十一岁目睹阖族被夷灭,然后只身四处流浪,直至雍州再也没有离开过。”

  “十四岁,第一次上阵杀敌,十七岁便当上都尉,二十岁授骑都尉,两年后授轻车将军,再两年凉州副将,飞云卷统帅,雍州左骑军统帅,凉州将军,雍州都护。追随大将军十五年,大小百战,死在我面前的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而我亲手杀过的人有多少,我已记不得了。”

  “无论是杀的敌人,还是死在我面前的袍泽兄弟,每个人背后都是一个家,有父母妻儿。但既然上了战场,死都无法避免,甚至是我们最终的宿命。”

  “我为什么喜欢凉州?想象着哪一天马革裹尸还?我独孤相已官至从二品雍州都护,已无所求?光复我独孤氏往日的荣耀?或许有一点这样的小心思。建功立业?功业何在?”

  “看看咱们一路来凉州,那荒芜的田地,赤脚放羊的孩子,还有凉州城南的读书声。再听听这万里黄沙远处成群的狼嚎,和那铁蹄的声音,千年以降,往复不止。尤其近三百年来,中土崩裂纷乱,尤甚以往。所以不仅在这里,在昊阳,在太阴,死人又算得了什么?”

  杨朝宗不说话。

  独孤相转身离去,“你若是想回雍州,随时可以告诉曹破败,他会护送你回去。”

  杨朝宗回头,独孤相已走远,只留下一道雄伟的背影。

  麻石镇刺杀后,杨朝宗依旧留在边军飞云卷,留在戍堡,依旧每日里出营巡视。

  黑竹竿儿殷槐不在了,他的伍长之位由柳下春递补,老刀把子仍旧那副没睡醒的模样。

  华风虎对杨朝宗的态度少了敌对和恨意,那天如果不是他忘死一刀,华风虎知道,自己脖子肯定被那妇人刺客捅个透明窟窿。这算是救命之恩吧?比起他爹花钱买来的那身皮子和挨的那顿打,还是命重要些。况且真要说起来,在昌松杨朝宗他没有错,无非是不大厚道,扮猪吃老虎,还害得自己被老舅丢来了边军。只是要他向杨朝宗低头谢恩,一时转不了那个弯,抹不开那张骄横惯了的脸。

  在休养几天后,杨朝宗夜里又开始随老刀把子偷偷出营,有时个多时辰,有时天快亮才回营。

  老刀把子以身做药引,激发杨朝宗自身潜能,并不断锤击逐一打开他周身窍穴。

  一个多月,凉西周边多处马贼巢穴被剿,还擒杀了几个江洋大盗。

  杨朝宗初入武道,沉浸其中,乐此不疲,他却不知道为了锤炼他,独孤相花费了多少人力物力,暗中调动边军,甚至数次出动豹骑,营造出这古往今来从未有过的习武环境。并因材施教,为他度身炮制这一套独一无二的武功速成教材。

  入冬之后,万物萧索,凉州第一场大雪如期而至。

  大雪封路,生意几乎禁绝,麻石镇一日冷清过一日,进入长达数月的“冬眠”期,和旺市比起来简直是两个天地。

  杨朝宗听老兵说起过麻石镇旺市的繁华。

  来自四面八方的商贾旅队进进出出,镇上酒楼客栈间间爆满,需要提前预定。

  勾栏赌坊也是豪客频出,有人一夜之间输掉数万两银子,有人为了妓寨花魁一掷千金到大打出手。只要不闹出人命,不出现大规模械斗,边军一律不管,任由各方龙蛇自己化解。

  镇上各行各业三教九流无奇不有,除了没有中原大城奢华外,繁华热闹真是毫不逊色。

  往来客商带来大量金银财货需要转运散出,有实力的商队或是一方豪强自有护卫押送钱货,小商家和散客就只能自己想办法,保证财货安全,或请人押运,或找货栈邸店。

  旺市时麻石镇的货栈生意是最红火的,坐在那里都不愁生意不上门。

  镇上有两间货栈生意最为兴隆,镇凉和威远,镇凉自不必说,麻石镇乃至凉西最大的货栈货帮。

  威远是这两年慢慢冒头的后起之秀,生意也是忙不过来,因人手有限,旺市从头忙到尾,累到吐血。好不容易熬到入冬,终于可以好好休息几个月了。

  这日威远货栈家主范长天刚送走一位远来自塞外的豪客,也是今年最后一单生意,本来不想接,但对方出的酬银太诱人,闲着也是闲着,那就再跑最后一趟吧。

  他端起杯热茶大口喝干净,那帮兔崽子们忙活了大半年,再过些日子都该陆续回来了,今年该好好犒赏他们。

  站在一旁的小徒弟张重华赶紧给他斟茶,嘴上道:“师傅,今年生意比往年更好,咱们是不是得添加人手了?”

  范长天四十出头,九年前来到麻石镇,走了几年货后,自创威远货栈。生意一年比一年好,也算是在这西北扎下了根。

  这两年广收门徒,生意、声名都蒸蒸日上,在凉西一带颇有声誉。几年前还娶了一位凉州当地的婆姨,如今儿女双全。

  当下笑道:“别以为我不懂你那点小心思,收市了,你小子也该踏实了。开年后准你和师兄们一起走货。”

  张重华大喜,“师傅老人家放心,我一定不会砸了咱威远的旗子。”

  范长天放下茶杯,“咱们开货栈,替客人存银押货,眼招子得放亮一点,放长远一些,这样才能站得稳走得远。你小子眼看师兄们都能独力走货了,眼红了,这不是坏事。但你得给我老老实把基本功打扎实了,威远的旗子算不得什么,东家的财货、自己的小命才是第一位的。”

  张重华了解师傅,孤身一人来凉西,几年功夫创下威远这面旗子,很不容易。师傅经常教导他们,要脚踏实地,一步一步来,一口吃不下一个胖子,吃多了当心拉肚子。尤其在麻石镇这种鱼龙混杂的四顾之地,干的又是扛刀走货的辛苦营生,更要谨小慎微,切不可好高骛远。

  “师傅说的是,那等师兄们回来,我一定跟他们好好学。”

  范长天欣慰点头,喝了口茶道:“嗯,迟早要上趟的,也不要心急。师傅当年从冀州来凉州,可也没想到有今日这般光景。趁这几年还算太平,你们师兄弟几个赶紧成长起来。哪天打仗了,你们随师傅也好,自己出去闯也好,都随你们。”

  张重华重重点头,师傅这些年对他们师兄弟也好,还是货栈其它兄弟也好,那真是没说的。

  平日里习武强身,做人做事都是亲力亲为,手把手的教,银钱方面也从不曾亏待他们。“师兄们我不知道,真有那一天,我哪儿也不去,就在师父跟前,师傅一身绝活徒弟还没偷到手呢。”

  范长天摇头笑道:“你的心意师傅领了。我这几板斧早被你偷去咯,哪里还有什么绝活儿。好了,你去告诉你师娘,晚上多做几道下酒菜,明天一早师傅要走趟冀州。”

  张重华奇道:“师傅要亲自走货?”

  “可不是?冀州我熟,有两年没回去了,年纪大了,总想趁走得动再回去看看。”范长天说的轻松。

  张重华可不这样想,师傅才四十多,哪里老了?这趟货非同寻常,他听到了,是货主要求师傅亲自走,出的酬银真不低。一共两批货,一趟去冀州,一趟去昊阳。去昊阳的等明后天大师兄回来,由他来押运。“那我陪师傅一起去。”张重华脱口道。

  范长天还没来得及拒绝,门房来报,有客到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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