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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9章因祸得福

万象朝宗 烟雨四顾 8822 2024-01-30 11:35

  吴满甲、铁重光六人在辰时后回到弘农号,个个宿醉方醒,脚步虚浮,一路嬉笑打闹。

  甫一上船,郦不骄三步并作两步的抢出舱来,大声呼道:“吴当家的!”

  吴满甲定睛一看,愕然道:“郦先生?你怎会这里?”

  “杨公子受伤了!”郦不骄不是武夫,对杨朝宗的伤势一筹莫展,急急如热锅上的蚂蚁,总算把吴满甲他们等回来了!

  一句话吴满甲六人酒醒了大半。

  杨朝宗盘膝坐于舱内木榻上,脸色略显苍白,双手手心朝上,十指成扇状。

  郦不骄颤声道:“是逍遥道场宫破吴,杨公子和他动手被伤。你们还有两个兄弟……凶多吉少。”

  吴满甲心沉往河底。

  稍作安排后,吴满甲只身前往**号,在码头问了几个人才打听到**号位置所在。

  杨朝宗伤势不轻,他和郦不骄一样束手无策,只能找人求助。在临安,唯一能求的只有**号的神机师爷狄曲之。

  幸好狄曲之去后,杨朝宗和吴满甲简单交代了几句,他才想到去找他。

  一个时辰后,狄曲之匆匆赶至。

  替杨朝宗把脉后,皱眉道:“他这样子坐了多久了?”

  郦不骄道:“快三个时辰了。杨公子本来昏过去,不知为何又醒了,以这个姿势坐到现在。”

  狄曲之神色稍松,“能在宫破吴弈手和流云袖下保住性命,已经很难得了。”说完捏开杨朝宗紧闭的嘴巴,塞进一颗指头大小的黑色药丸。“两个时辰内,不可让任何人打扰,否则就给他准备后事吧。”

  吴满甲重重点头。

  狄曲之又道:“开船,我送你们去一个地方。”

  弘农号离开青溪桥,先往东再折往北而去,经过东府城和临安未央宫间的水道,直上燕雀湖,往临安城东北的琵琶湖驶去。

  琵琶湖不大,位置极佳,卧于紫金山与龙山环抱之中。龙山是南朝皇陵所在,其南麓、西麓是前朝司马家和刘家帝后的归葬之所,后被太阴李家改为皇家花园青林苑,属禁苑,寻常百姓不得擅入。

  船入琵琶湖,径直停靠在一座看上去不起眼的别苑码头。

  狄曲之当先下船,着人将杨朝宗小心抬下船。

  别苑清幽,没有甲士或暗哨把门,只有一个灰衣人门房,见到狄曲之见怪不怪道:“午时前不见客。”

  狄曲之不以为意的笑了笑,“我不见她,送个人来,请她代为照佛。”

  铁重光和齐大海小心翼翼的把杨朝宗放到一张精致的榻子上,一路来杨朝宗似是昏睡未醒,偏偏姿势不改,坐而不倒。

  狄曲之看也不看两人和跟进来的吴满甲道:“你们回去吧,如果没有意外,两天后他自会去码头找你们。”

  铁重光一愣,刚要开口,被吴满甲制止,“杨公子醒来请先生代为转告,就说我们在青溪桥等他。”

  狄曲之不置可否,看着双眼紧闭的杨朝宗道:“没有屠龙技就不要逞强。”

  待到吴满甲三人走后,他又突然失笑道:“倒是小瞧你了,好小子!”

  雍州总管府。

  独孤相与杨霸渊围炉而坐。

  西北的冬天来得早且猛,一场冬雨万物肃杀,寒意也一天比一天重。

  独孤相轻轻拨弄炉火,“朝宗有消息吗?”

  杨霸渊摇头道:“在棘壁和公孙翦影别后,已经一个月了,不知道人到了哪里?今早起来,我忽然眼皮子直跳,莫不是那小子遇到什么事?”

  独孤相笑道:“大将军几时信这玩意儿了?凤东篱岂会看走眼!”

  杨霸渊油然道:“原本不信的,可经凤东篱这么一折腾,宁可信其有,或许人老了,对鬼神之说不再敬而远之。”

  独孤相从容道:“前天兰大姐跟我说起一件事,陈孝宽兵败濉溪前,据说长河帮虎堂荆素手在涡水出没,拦截两艘南下淮水的货船,却被大江盟楼熏风亲自出手,当场击杀,并将其头颅悬挂于濉溪。”

  杨霸渊淡然道:“陈孝宽于四天前在陈留被人袭杀,连返京陈情的机会都没有。你可想到什么?”

  独孤相沉声道:“谁有这种手段?陈留是他的老窝,有人不希望他回京。长河帮曹阔江在濉溪被打回原形,率残部潜回大河,不知所踪。陈孝宽一死,最大的嫌疑自然是韩擒豹,可他会这么蠢吗?”

  “未必是韩擒豹所为,他却须向昊阳作出解释。”

  “曹阔江是韩擒豹的人,有什么理由会和陈孝宽搅到一起?必然有人从中撮合,所以我怀疑荆素手在涡水要对付的人是朝宗。他不是接收了青城宫的两船药材,准备南下吗?”

  杨霸渊冷哼一声道:“如果真有人牵线,除了萧长焱外,没有人出得起价钱。这其中应该还有不为人知的内情,否则以陈孝宽肩负的陈留复兴大任,不可能如此不智。”

  独孤相微一沉吟道:“大将军认为出手刺杀陈孝宽的是东宫?”

  杨霸渊微笑道:“你们都以为萧长焱最忌惮的是我,其实除了朝宗和他有些龌龊外,我虽然对他素无好感,也没有非分之想。他最忌惮的是韩擒豹,萧长焱不仅和玲珑有不伦之恋,对长公主萧宝凤亦是心存妄念,为此曾被韩擒豹斥责,差点闹至宫中。”

  独孤相似是毫不吃惊,冷然道:“如今他贵为东宫之主,怕不是宁晷之福。他不愿看到韩擒豹借南征坐大,想暗中扶持陈孝宽取而代之?也未免太小瞧了韩擒豹。”

  杨霸渊摇头道:“如非陈孝宽在濉溪失利,未必没有机会。陈孝宽遇刺不管是不是萧长焱所为,对他而言都是利大于失。月底韩擒豹将回到昊阳接受训话,如无意外,青徐要变天了。”

  独孤相淡然道:“谁会接替他?青徐会有几年太平安稳日子好过,庾庆之选择让韩擒豹全身而退,在长孙安国无功后,也在我们的意料之中。回来前,我特地去了一趟大青山,陶弘老道恐怕没多少日子了。”

  杨霸渊平静道:“他有什么话说?”

  独孤相道:“凉州毕竟给他留了一方净土,他和咱们也算是一场难得的香火情分。他直言在他死后,大青山将设周天大醮,今冬该能安然度过。”

  杨霸渊点了点头,“慕氏父子有什么动静?”

  独孤相缓缓道:“入冬后在伏俟城有一场各部族酋首齐聚的大会,十二月初至正月中,慕天机可能对凉西不断袭扰,试探我们的耐心。真正的考验会在明年春后。”

  杨霸渊沉吟不语。

  独孤相突然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扶摇和宇文焕的亲事大将军准备定在什么时候?”

  杨霸渊脸上浮起一丝颇为玩味的浅笑,“定在明年三月春祭前后如何?”

  独孤相长身而起,正色道:“春暖花开正是逐马而肥的时候,回去后我和他们商量一下。”

  杨霸渊再次点头,“大青山周天大醮我应该不会去,有什么事你和老夫子看着办。我须跑一趟昊阳,希望到时能见到朝宗,和他一起返回雍州。”

  小茅园是皇家别苑,如非薛涛这种地位超然、身份特殊的人,不可能下榻于此。

  午时后,雄镇恶和青姨来到杨朝宗房间。

  杨朝宗气色好转,脸上逐渐有了些红润之色,呼吸也变得均匀绵长。

  雄镇恶看到他的第一眼略感吃惊,想不到一年多工夫不见,这小子似脱胎换骨般变了个人。

  青姨脸上依旧挂着笑容,还以为杨朝宗生龙活虎,谁知见到的竟是结印打坐的“活死人”,撇了撇嘴细声道:“老爷子,他这是多少晚没合眼?坐着都能睡着。”

  雄镇恶对青姨的“不解风情”不以为意,皱眉道:“这小子是被人打伤了,姓狄的送他来这儿静养。”

  青姨“哦”了一声,“还以为死缠乱打来了,你们男人不管多大年纪呐,都喜欢打打杀杀的,有什么劲?”

  雄镇恶轻轻“哼”了一声,“天天围着女人转就有劲了?”

  青姨笑道:“可不是!你在这儿吧?我回去给姑娘回话了。”说完一款一摆的走了,嘴里小声嘀咕道:“你可不天天围着姑娘转?”

  雄镇恶当是没听到,伸手探上杨朝宗脉腕,眉头先是拧紧接着舒缓开来。

  吴满甲自知身家斤两,离开小茅园后原要回青溪桥码头,后来一想如有变故他们自保都成问题,何况船上还有个逍遥道场到处找的郦不骄,弘农号不敢驶远,就泊在琵琶湖入口处。

  这里看上去戒备松懈,实则不停有带甲守卫巡视,奇怪的是竟没有人驱逐甚或理会他们,任由弘农号停靠。

  一晚工夫他们一行九人,朱小彘和文若海生死下落不明,多半已经遭遇不测,杨朝宗力拼宫破吴后重伤。要不是找了狄曲之,把杨朝宗送到这里,他只能立即离开临安,找一处安全地方让杨朝宗疗伤。

  齐大海、铁重光、何六斤几个人人脸无幸色,垂头丧气的颇为自责。

  倒是吴满甲还未失了分寸,看着五人道:“这大概就是乐极生悲的活生生例子,但既然出来混,这种事今天不遇到明天也会遇到,昨天是朱小彘文若海,明天后天或许就是我们。不要一个个死了爹娘一样桑着张脸,杨公子还在,咱们这一铺就不算赔干净,这趟找不回来总有一天会找逍遥道场要回来。乐极生悲后面不是还在跟着个什么否极泰来嘛?趁杨公子养伤的空隙,咱们也别干坐着。”

  齐大海等人被他当头一喝,顿时来了精神,齐声道:“该怎么做?请当家的吩咐!”

  “分头行动,大海带着文通和赵童儿随郦先生守在船上,一来护着郦先生周全,二来等杨公子消息。我和重光、六子马上回到青溪桥附近,看能否打探得到朱小彘和文若海的消息,是生是死总要见人见尸。”

  丫鬟寄奴替似是好梦方醒的天下第一名妓薛涛端过来一杯茗茶,小声道:“小姐啊,自从塞外回来后,你常常这样熬夜,再这样下去……”

  刚刚梳洗完毕的薛涛斜靠在一张铺着绣缎的软椅上,看着新雨过后的窗外,湖光山色中带着一阵藏不住的孤寒之气,打断她道:“再这样下去你就要变成黄脸婆子了是吧?说了不用你伺候,你偏要坐在一旁参瞌睡,倒说起我的不是。”

  寄奴撅起小嘴,“哪敢说小姐的不是?熬夜伤身子皮肤,现在又入冬了,夜里寒气重。”

  薛涛笑了笑,“好了,别再唠叨,当心我听得烦了,真替你找个婆家把你送走。”

  寄奴不服气,偏是嘴上不敢再说了。

  薛涛头也不回,乌黑浓密的长发自头顶垂直腰际,散发着诱人的幽香和魅力。“刚才狄先生是不是来过?”

  寄奴不情愿道:“是,叫侯叔给打发走哩。”她口中的侯叔说的是门房灰衣人。

  薛涛回过头来,神情略带嗔怪的道:“他有说什么事吗?”

  这时青姨回来,远远道:“也没什么事,就送了个无赖过来,老爷子正看着呢。”

  薛涛精致的眉头微微一皱道:“无赖?”

  青姨笑道:“可不是!”

  “狄先生可不是无聊的人。”

  青姨老实道:“是个不会说话的无赖,还会作几首诗。”

  薛涛神色微动,檀口轻启道:“是他?……怎会到了临安?东篱先生故去,说起来咱们该去看看他的。”

  奴家走到她身后,要替她挽起长发,嘴里道:“人都走哩,想起老不修和他收的那个小不修哼……我就来气!”

  薛涛脸上一沉道:“寄奴你再敢胡说八道休怪我不客气了!”

  寄奴顿时闭上嘴巴。

  青姨接道:“姑娘别恼她,还不知道她就嘴上不饶人呢。卫……杨公子好像伤得不轻,狄先生送他来小茅园静养。杨公子好像是刚到临安,怎会和狄先生认识?”

  薛涛又回首望向窗外,“既然是狄先生送来的,那就让他在这里安心养伤吧。”

  青姨试探道:“姑娘不去看看吗?”

  雄镇恶收回搭在杨朝宗脉腕上的手,低头喃喃自语道:“这是受的哪门子伤?”

  杨朝宗缓缓张开眼睛,有些吃力的苦笑道:“雄老好久不见。”

  雄镇恶显然被惊到,毫不掩饰的挂在脸上,盯着他道:“这么快就醒了?”

  杨朝宗没想到张开眼第一个看到的人会是雄镇恶,见他微带关切的神情心中涌起一丝暖意,“这是哪里?”

  “琵琶湖小茅园。”

  又经过小半炷香的调息,杨朝宗已能自己下地了,只是觉得体内虚虚荡荡,像是生了一场大病。原本盈满充沛的气机如被抽空的河水不复存在,现在仅余一丝丝从气海缓缓逸出,仿佛一口泉眼。

  涡水假死后,杨朝宗对这种情形并不十分惧怕,人已经醒来,只要“泉眼”在,气机源头犹在,相信很快就能汇聚成河成汹涌汪洋。这次与上次在大江盟水寨的情形不一样,他朝宫破吴劈出第二刀、第三刀、第四刀时,拼着内伤强行提气聚拢,一刀比一刀霸道,但遭到的反噬也更严重。到第四刀几乎已是“倾尽所有”,气力用绝用尽,没有半分保留。

  待宫破吴退走,他立时支撑不住,全靠脑中意志力保持灵台一点清明,按照纵横罡运气法门护着气海处游丝般“泉眼”不灭,进入内息的“入定”状态,一入当初在水寨时的“假死”。

  雄镇恶奇道:“第一眼见你与一年前大感不同,狄曲之说你与人动手受伤,你体内真气却似有若无,偏是劳什子内伤也无。”

  杨朝宗也搞不懂为什么会这样?“入定”前确实受伤严重,他都怀疑咳出的那大口血里有被震碎的脏腑屑块。

  “小子也搞不懂,现在没有内伤羁绊,体内气机却好似被人抽干了。”说完眨了眨眼睛又道:“不过小子虽然像是生了场大病,却感觉体内‘泉眼’活了。我怎会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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