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朝宗笑道:“姑娘的眼睛怕是有问题,看错人了。再说女人的感觉虽然有时候很准很邪乎,但大多数时候很离谱。”其实他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不是这样的人。
鱼羞雪目不转睛,想要从他眼中看出点什么,“你说话很奇怪,你知道我在伎司多少年了吗?”
卫朝宗本能的摇摇头,“不知道。”
鱼羞雪自嘲似的笑了笑,“我都不知道为什么和你说这些?我十七岁来到内教坊,今年已经是第八年了。”
卫朝宗心里涌起对鱼羞雪不可抑止的怜悯,毕竟有一半灵魂或是记忆来自文明社会,即使在那个时候,失足妇女从业八年也是非常少见的,太不人道了。
他的眼神引起鱼羞雪的惊异,“我敢保证我的感觉没有错!”
卫朝宗笑道:“鱼姑娘不待在大堂,跑过来就为了和我说这些?”
鱼羞雪不答反问道:“你对宁王府很熟悉?”
卫朝宗没打算隐瞒,“我从这儿出去的。”
“难怪!”
“好了,不打搅你,我就出来透透气。”说时起身便走,走了两步又回头道:“给你一个忠告,想听吗?”
卫朝宗认真道:“鱼姑娘请说!”
鱼羞雪也很认真道:“虽然我很喜欢你写的红楼遗梦,可是我还是想劝你,如果没写完的话,最好不要再写了。”
卫朝宗看着鱼羞雪动人的背影,若有所思。
两炷香后,他回到大堂,宴会已经接近尾声,从他人口中得知宁王刚刚宣布:今晚伎司姑娘们不回内教坊,渡宿宁王府。
当然,不管是其他三司,还是伎司姑娘出台,都是要花销的,对于宁王来说,这不叫事儿!
让卫朝宗心里生出感动的是,萧长焱居然还留着他在王府的房间。
第二日用过早膳,伎司一行人才被送回内教坊。
柳轻别第一时间找到卫朝宗,向他详细打听在宁王府这半天一夜的经过。
卫朝宗早想好了说辞,柳轻别听后倒也没有怀疑,临走催他红楼遗梦尽量加快进度。
卫朝宗突然把他留下,“大人请留步!”
柳轻别道:“还有何事?”
卫朝宗稍一犹豫道:“小的最近忽然有些才思不济,为了赶写红楼遗梦以致人都有些恍惚。”
柳轻别皱眉道:“这书大受欢迎,可耽误不得。”
卫朝宗道:“小的倒有个主意,不知行不行得通?”
“什么主意?赶紧说来听听。”
卫朝宗略显为难的道:“不知红楼中十八般武艺大人有没有亲身体验过?”
柳轻别露出会心一笑,“如此精彩闻所未闻,本官自当好好修习研磨。你问这话什么意思?”
“也没什么别的意思,小的闭门造车,哪及得上大人活学活用,亲身试验?所以……我想请大人为我解惑。”
柳轻别不解道:“如何解惑?”
“你看大人有理论基础,现在又有实践经验,小的可只会动脑子,没有大人那般艳福。小的意思是通过实践,大人一定有更好的体悟,能不能和小的分享一二,我也好尽快完成红楼遗梦。”
柳轻别看着卫朝宗不说话,突然哈哈一笑道:“小卫子脑子转得快!这想法我看可行!”
卫朝宗迫不及待道:“那大人这就和小的好好说道说道,大人说小的来记。”
柳轻别大刺刺往那儿一座,忽然闭口不言。这种事不好当面宣之于口啊!
卫朝宗也想到了,却不说破,“大人?咱们开始?”
柳轻别摇摇头,站起身道:“这种事咱俩两个大老爷们不大好探讨,这样吧,我回去把这些日子的体会和建言给你详细写下来,你自己慢慢琢磨。”
卫朝宗脸上露出失望之色,“这样啊?那大人莫要忘记了,尽快啊。”
到内教坊快两个月了,第一个月足不出户的养脸伤,这大半个月心思都用在红楼遗梦上。宁王交代的事情完全没有进展,让卫朝宗心里多少有些着急。
自己能不能在内教坊出人头地,或是能不能脱籍还身,希望还寄托在宁王身上。他交代的事情没有结果,自己就会一直待在内教坊不得脱身。
这种把希望全寄托于别人的感觉不好受!卫朝宗陷于沉思,这种被动的局面该如何改变?
柳轻别对红楼遗梦很上心,不用卫朝宗催促,第二天就将他实践后的心得体会用小楷写满了整整两张纸。
还别说!柳轻别有可取之处,一来字写得不错;二则实用主义者,不好虚名,他对红楼遗梦万般推崇,却从来没有据为己有,很有版权意识。
卫朝宗看着柳轻别送来的干货,一声轻笑,果然近水楼台,自己什么时候能在内教坊这么得意呢?
以他的身份,知客说得好听些,就是教坊杂役,迎来送往,若非“一技之长”,拎着虎子在宜春楼各院跑才是日常。
未时末,太常寺少卿庄悦容和教坊使窦起焚联袂而至。
柳轻别不敢怠慢,叫上温太甲及伎司所有人等在大门处迎接两位上峰的视察。
庄悦容三十出头,卖相极为有嚼头,白面无须,给人种雌雄同体的感觉,举手投足间又极为自然,没有半分做作之态。
卫朝宗第一次见到窦起焚,快六十了吧,干瘦如柴,稀稀拉拉的胡须垂在颌下,一双眼睛倒似是青春年少,很有活力。
两人踏足宜春楼,一路上指指点点、小声耳语。
柳轻别和温太甲老老实实的跟在后面,亦是心中忐忑。
宜春楼倒是经常有大人物来,但两位直属上司联袂到访极为少见。
庄悦容站在甲字楼前,先是抬头看了看,接着回头道:“柳提点!”
柳轻别上前两步,“属下在。”
庄悦容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知道我和窦老为什么今日突然造访你们伎司吗?”
柳轻别小心翼翼道:“不知,还请大人明示。”
庄悦容冷哼一声道:“不仅坊间,就是朝堂之上最近关于教坊,尤其是伎司的传闻也不少。”
柳轻别确实不知道庄悦容这话什么意思,“属下不太明白……”
庄悦容看了看一旁菩萨坐莲似的窦起焚道:“窦老?”
窦起焚斜睨了一眼柳轻别,“老夫平日里潜心舞乐,对伎司少有过问,但不代表着我对伎司一无所知。柳轻别,伎司也是朝廷公器……”
一听到公器这两个字,柳轻别脑子立马蹦出“公器私用”一词,腰弯得更低了。
窦起焚又道:“外间传闻伎司瘴气横流,有损朝廷颜面,我今日和庄大人一起过来,就是要提醒你,还有温太甲,你二人掌管教坊伎司,莫要亏了心,让教坊污了名。”
站在十步之外的卫朝宗听到这话,觉得很耳熟,想笑又不敢。
柳轻别还是不明所以,“属下谨记!”
庄悦容依旧面无表情,接着问了有关伎司大小十几个问题。
柳轻别毫无迟滞的一一作答。
卫朝宗有些佩服他了,柳轻别对于伎司这一亩三分田还真是如数家珍,了若指掌。
临走,庄悦容忽然又停下脚步,“柳提点,最近本官听说内教坊出了一部奇书?”
柳轻别搞不懂他是褒是贬,小心答道:“大人指的是?”
柳轻别自然知道他说的是红楼遗梦,按卫朝宗的说法此书才完成小半。即便惊鸿一瞥,他也惊为奇文,将此书誊抄了数份,四处传阅。让他也没想到的是,不过大半月的时间,竟然已经引起轰动,现在连太常寺少卿庄悦容也知道了。
庄悦容点到为止,也不说破,和窦起焚双双匆匆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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