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仲夏的熊耳山中气候依旧温和宜人,一到晚上,夜风吹起,山野间草树摇曳,真让人联想不到山外阿鼻地狱一般的饥荒惨状。手机端htts:
纤纤新月,温柔而多情地窥探着得胜寨的大门――白旺本来就在山寨外,修建了一大片茅庵草舍供入山耕种的流民居住。
农民们居住的草舍被山峰黑沉沉的阴影遮盖一半,战士们的帐篷则为月光照射,蓬布映起一大片白茫茫的淡光。
这些房屋军帐前边耸立着茂若繁林的白果树,树叶被将士和战马们的走动摇晃出一片哗哗响声。
密林、杂树、野草还有很多茂密芬芳的野花,遮蔽了一半军帐。倘若不是轻烟一般在营地中悄悄流动的朦胧月色,可能就很难看清楚闯军的军营了。
李来亨还没走到得胜寨的近处,他刚到山坳出口,远远能够望到这一团、那一团,密密麻麻点缀在青山腰间的军帐、草舍、民房和刚被开垦出来的梯田。
山坳前的平地被农家们当成了公用的打麦场,因为季节还不到收获的时候,上边只堆着数量不多的麦秸,有的已经打过,有的还没有打。
可是从麦秸堆上散发出一股清新的、使人感到愉快的气味,还是让李来亨有了一种置身于太平时节的错觉。
这是新割下的、干了的庄稼所特有的香味。
打麦场附近的一颗榆树上,还拴着一头小黄牛。它已经用刚打过的新鲜麦秸喂饱,卧在地上,安闲地睡着,只偶尔用尾巴赶一下讨厌的蚊虫
因为李来亨身后带着的军队人数如此之多,小黄牛似乎被惊醒了过来。随着它的头轻轻一动,挂在脖子下边的大铜铃就发出叮咚响声,又吵醒了更多尚在睡梦中的农夫和耕牛。
李过将战马停住,缰绳上的铁环发出微微的磕碰声,在夜间显得十分清脆。他看着面前的田园景象,眼神中流露出怀念、叹息又怜悯的色彩来。
更多的骑士跟在刘芳亮身后,他们踏着马蹄走到了李过和李来亨两人身后。刘芳亮用手指掠一掠垂下来的鬓发,感到柔软的头发已经给露水打湿。
他对李来亨叹服道“这场景让我想起十多年前,我们还在陕北做边民和农夫的光景。你让白旺留守得胜寨,领导饥民开垦这里的土地,真的很起到神奇功效说出去都不敢相信,河南各地还有几百万的流民、饥民,得胜寨这里却好像和最好的丰年没有什么差别真是不可思议”
李来亨心知肚明,白旺能够这样快恢复得胜寨周边地区的农业生产,既是由于李来亨和他确立了一些闯军过去不甚重视的民政规章,一切按章程办事,也是由于攻破洛阳以后,大量的粮秣物资被运入熊耳山中,刺激了本地生产的复兴。
但他被刘芳亮钦佩,也就觉得没必要解释那么仔细,多少有些居功自傲道“我经营得胜寨、小虎寨这两山两寨的地盘,花费了很大苦心。如今看来还算是不负众望,多多少少收到了一丁点微不足道的成效,今后应该可以更好地支持闯营主力的粮、饷后勤。”
刘芳亮为之叹服不少,可李过却有一缕愁云浮上心头。
李过对自己这个才华横溢的义子,是既亲又爱――李过仪表堂堂,虽然不比刘芳亮的俊美,但长得也不算难看。只因家贫,娶妻很晚,而且不久就跟随李自成离家做了响马流寇,没有过过几天安稳日子。
他每每将全幅精力心血都投入到辅佐闯王的事业之中,不知道有多少日子没有过过正常的夫妻生活了
李过没有孩子,就把李来亨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孩子。他们之间虽然因为战事频繁的缘故,相处并不久,可李过确实是完全将李来亨视若己出。
这一回重新见到李来亨,李过既为他的成长、为李来亨渐渐具备的上位者气度感到欣慰,也为李来亨越发自负轻狂的态度做派,感到不小的忧虑。
星光照在李过的眼中,他提醒李来亨道“两山两寨能有现在的气象,是所有人努力的成果。白旺也是闯营中资历近十年的老将了,很多时候来亨你也应该多听听白旺的意见。你一个人才华再怎么样横溢,也不会分身术,一定要学会如何同兄弟伙们合作,才让把握住局面。”
李来亨对李过也还是很尊重的,听到李过的建议,他不再多话,笑道“义父提醒的是,知人善任是为帅者的基本素养,我一定加倍注意。”
李过还想再多说几句,但这时白旺已经亲自率领一队骑兵下山迎接大军。留守得胜寨的将士们全都举着火把,从半山腰上奔了下来。白旺还特地带来许多半熟的肉食和口味醇厚的酒水,一到军前就让手下下马,把犒劳大伙的酒肉分发下去。
李来亨和白旺也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面了,按照攻破洛阳时李自成划定的闯营五标编制,白旺隶属前标,算是李来亨的嫡系部下。
两人本来就因一同调整、改良闯军的老营而建立了比较熟络的关系,也有较多一同攻战的经历。重新会面,自然拥抱在一起,互诉这段时间来不同的遭遇和见闻。
白旺没有跟随李来亨参与洛阳之战、叶县之战,而是一直负责留守得胜寨的闯军老营。他是前标中处事最稳重成熟而且最圆滑周到的一员将领,留守得胜寨期间,不仅完成了招引饥民、开垦荒地的任务,而且还有余力在洛阳危急之时,两度出兵袭击贺人龙部秦军的后方,有力策应了前线的战事。
跟在白旺身边的则是李来亨最亲信、最私人的部下庆叔,他才具有限,在野战攻城上没有任何特异的能力。即便是经营后勤,庆叔的表现也远远不如白旺和新近提拔起来的小商人张玉衡。
可是李长庆是和李来亨有血缘关系的族叔,也是李来亨最放心的一个人。所以李来亨才留他在得胜寨监督老营,发挥几分余热。
庆叔对李来亨的感情,和李过差不多,只是李过地位较高,性格上也不容易将感情表露在外。而庆叔没有什么城府,他一见到阔别多日的子侄,就涨红了脸,左拍拍、右摸摸,连问李来亨在外行军打仗,有没有伤到哪里
关心之情,溢于言表。
一直神情肃然的李过,看到白旺、庆叔,还有其他很多留守得胜寨的将士,看到他们对李来亨表现出来的关切情感,心里忍不住松了半口气。
李来亨近来是有点自负轻狂了,可是他也确实才具过人,深得闯军将士的拥护和爱戴。
白旺让寨兵们帮忙喂喂李来亨等部骑兵的马匹,他一贯持重沉稳,但这时候也忍不住透露出半分兴奋,问李过“元帅也要回来了吧我们全都听说了据说曹操是打算投靠闯营啦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才过去一年多吧就轮到曹营来求着咱们啦。”
当初闯营和曹营在夷陵分手,多少是出于形势胁迫之下。闯军还为此丢弃了大量火炮,仓惶又狼狈地向北转移。
不过一年时间,闯军就攻破洛阳、俘杀福王,战兵已有一两万人之多。兵马之盛,远在献、曹之上,如何不让大家感到一阵快意呢
李过没有说话,而是李来亨回答道“现在这个时间,元帅应该已经在淅川、内乡同罗汝才会师了。我想最迟五六天之后,他们也会回得胜寨这边来――届时闯曹合营,兵马应当将有二万多人足可以打一场大会战了”
李过对李来亨的抢话没有在意,他靠近过去,摸了摸李来亨的头,缓声道“这段时间太辛苦你了,咱们都先跟白旺回得胜寨,好好休息几天吧。”
明末不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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