硕塞死于丰沛之战的收尾清扫之中,这让多尔衮极感到震惊。不仅仅是大清的皇父摄政王,其余宗室亲贵们,也无不为此感到恐慌和惧怕。
大清的十万人马,长驱直入徐州城下,现在已经离开盛京甚至离开北京数千里之遥。在徐州附近,大顺军的坚壁清野、疏散民众工作做得极好,清军已经困窘到了连几百个民夫都找不到的地步。
结果只能使用数量不多的顺军俘虏来做民夫的工作,可这些顺军俘虏大多有着高于一般老百姓之上的武勇和军事作战经验。
即便他们的士气和意志一度消沉,可是只要被这些人得到机会,他们就会去用生命洗刷自己的荣耀。
硕塞被顺军俘虏乱石砸死,他那具头破血流、脑浆炸裂的尸体,在画面上看起来实在是过于惊悚。以至于另外一位郡王罗洛宏当场就提出,理应将清军南征一路上虏获的所有顺军俘虏,一概处死,以绝后患。
“这些流贼俘虏皆心怀异志,留之无用,不如尽数坑杀,以免得我们内部再次生变。硕塞纵横沙场这么多年,什么关宁精锐、闯贼李自成,都没有一人能够奈何得了他,竟然死于区区数贼奸棍手中,这是大清的耻辱啊!耻辱啊!”
罗洛宏心生杀意,但多尔衮、范文程和另一名多尔衮的亲信内院大学士刚林倒是清醒许多。
范文程劝谏道:“我军南征一途,所获流贼俘虏数以千计。除了这一批俘虏以外,便是在濮州、郓城等地征得流贼奸民民夫七千余人,稍堪使用而已。进入徐州境内以来,直到现在,全因流贼坚壁清野事,连一二民夫都搜寻不到。如果因为一时意气的缘故,就将俘虏全数坑杀,这对我军接下来强攻徐州城,又将要平添许多困难。”
刚林也说:“徐州城大难攻,一时间未必可下。我军照旧需要在徐州外围掘重壕,立坚壁,外阻流贼援兵,这样对民夫还是有很大需求。流贼俘虏在磁州、大名、濮州、郓城等地,总共已经俘虏近三千人,若将他们全数杀死,结果只能是坚定贼志,使徐州更为固守难下。”
多尔衮深思熟虑,虽然硕塞和他关系还算不错,但硕塞毕竟是皇太极的第五子。从血缘这层角度来说,作为皇太极子嗣的硕塞,始终对多尔衮名不正言不顺的摄政王地位将造成很大威胁。
因此硕塞死于意外,对多尔衮而言,未必不是一桩乐见其成的事情。
他统帅十万人的大军,已经将个人功名利禄置于大清国家和满洲民族的利益至上,当然绝不会因为硕塞一个人的死亡,就影响到进攻徐州的整个大局。
多尔衮直接拍案决定:“硕塞之死,纯属意外,待大军班师回京以后,再做处置。目下需将此消息严加封锁,诸王贝勒均不得外传,以免影响我大军军心士气,明白吗?敢有乱传消息者,班师以后孤必严加惩处。”
爱新觉罗的有力宗室们,对于多尔衮这样的处置,均有些失望和不满。许多人低下了头,对于清军一流战将硕塞在徐州大决战开始以前,就突然意外死去的这件事情,充满了一种宿命性的忧虑。
这到底意味着什么呢?
难道徐州对于大清来说真的注定将是一个埋骨之地吗!
多尔衮并没有留意人心的微妙变化,他和范文程、刚林等一班睿党的亲信,正在埋头讨论着对于徐州全面进攻的兵马安排。
范文程担心的问题是:“王爷,按照约定,南明舟师此时早该抵达徐州南面吕梁山防线一带,但是我军前出探骑,至今没有见到任何南明军队的踪影……如果这些人失约未至,对于我军渡河之事,将会大为不利!”
徐州附近的微山湖湖面已经有超过三分之一的面积解冻了,大运河和黄河在徐州附近交汇,此时徐州北方的河段,尚在封冻之中,但是徐州南面的河段,几乎已经全部消融解冻。
多尔衮此前曾经多次派遣南使团浮海前往江南,联络南明小朝廷实行“联虏平寇”的战略。根据双方的约定,南明军队将为清军提供大量舟师船只,帮助清军自徐州附近渡过黄河,好杀入大顺的中原腹心之地。
而徐州一带,清军将在破城以后,将山东境内所得土地、人民、户籍、版图,全部交割给南明小朝廷。
这样的许诺早已令南京成为了一片沸腾的欢乐海洋,在金陵君臣的眼中,按照这样的盟约,南明军队甚至不需要参与任何战斗,只要为清兵提供一批船只,就可以白白得到战略位置极为重要的徐州地区,这当然是一场极度划算的交易。
现在清军的控制区还全部在黄河以北,对于长江以南的南明毫无威胁。反而是大顺控制着河南江淮和湖广上游地区,这样帮助清军渡过黄河,由战斗力强悍的八旗铁骑收取河南,一定能够沉重打击闯寇的兵力。
等到清军收取河南的时候,南明再从安庆发兵,西征湖广,恢复长江上游地区,如此便可以保有一个南朝局面了。
对于醉生梦死之中的弘光君臣而言,还有什么比这更具有吸引力呢?
但是不知道是因为南明小朝廷里另外一些忠臣义士的极力反对,还是因为明军长久以来所固有的拖沓作风影响。
眼见徐州决战的时间早已迫在眉睫,南明舟师的消息却始终扑朔迷离,清军至今也没有取得南明水师确切位m.置的消息。
如果明军真的失期未至,多尔衮岂不是成为了孤军冒进的蠢人?
刚林直说:“若明军失约未到徐州,那么分进合击、南北夹攻,就将变成我大清一味地孤军冒险。这、这……这岂不是重演了萨尔浒战场上明军的历史?难道我们将要成为萨尔浒的杜松,亡命在这距离辽东几千里之远的土地上?”
由于南明水师迟迟没有按照约定的时间出现,范文程和刚林都不禁感到气沮,对于前景也骤然抱有了相当悲观的态度。
只有多尔衮依旧充满斗志、信心满满,他眺望着已经浮现在自己眼中的徐州城,高声放言道:
“徐州城北面的黄河河段,估计还有十天以上的时间才会解冻消融。即便南明水师失期不至,只要我们攻拔徐州,依旧可以直接通过封冻的黄河冰面进入河南。
只是流贼兵马尾追而来,一定会在黄河冰面一带加紧防御,不会像在徐州南面已经解冻的黄河河段上那样,防备松懈。
但我军常胜不败之师,只要能够攻拔徐州,士气一定更盛,流贼则将为之气绝,即便流贼在砀山一带的黄河河段,早已修筑好了河防垒塞,难道就能阻挡八旗铁骑的进攻吗?”
虽然,多尔衮自己充满信心,可是范文程想到如果南明水师真的失约,那么清军岂非就只能从徐州西北面的砀山一带封冻河段渡河?
那可不是一个好兆头!
要知道,清军和大顺军的第一次交锋,不正是就在砀山吗?
战争开始于砀山,如果也结束于砀山,那对清军来说可绝不是什么好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