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曦没有去究竟哪些耕户变成佃户的过程,天灾还是人为,亦或是制度。但有一点,赵曦可以肯定,朝廷的农税是不可忽略的因素。
国朝的耕田之所以集中在士族乡绅手中,并不是什么农业生产力发展一定程度的需要,根本上还是税赋的原因。
可一旦取消农税呢?赵曦认为,没有比这更能促进农桑的措施了。
土地兼并的根源在于利益,在于人们对土地的依赖性。这么多年的谋划,在一定程度上,让国朝那些官富强势的乡绅士族,一定程度上心思落在了产业发展上,逐渐放松了土地的重视。
而对于草根,对于大多数的子民,土地还是赖以生存的根本。
农耕民族的特性,是将脚下的土地,尽最大可能的全部变成耕田。一直到后世,都是这样的特性。
而赵曦微服私访所看到的,就连黄河的滩涂,大片大片的荒芜着。也就是说,早些年促进农桑所谓的新开垦荒地三年免税的措施,并没有改变国朝佃户与耕户各占一半的现状。
原因就在于,一条编税法的实行,并没有从根本上改变国朝农税的比率。该怎样的税赋还是怎样的税赋。
只不过因为国朝这些年产业的急剧增加,农民受益的方式增多,掩盖了绝对税赋的负重。也在某种程度上,让国朝的子民富裕了。
同样,这样的情形,也就没有改变国朝佃户和耕户的现状。
一旦农无税了,佃户就有了脱离地主的底气・・・・・・因为短暂的失去地主庇护,不会影响到他的生存。
这是赵曦微服私访之前就已经有了的想法<a href="" target="_blank"></a>。
只是,在如何推动这项政策上,赵曦还有需要斟酌。
说实话,这样的政策推行,在赵曦认为,是有损于士族阶层利益的,很可能朝堂会有很大的阻力。
士族阶层本来也没有农税。农无税的政策,说白了,纯粹就是针对草民的利好。对于士族阶层而言,反倒是会因为农无税,而导致自家的佃户出走,从而造成整个士族阶层耕田和产业上的用工不足・・・・・・
“官家,老臣以为,此法还是循序渐进妥当……”
富弼能感觉到官家有些为难,或许官家又在谋划如何推行此法,或者又会挖一个偌大的坑,然后让国朝的士族都钻进去被填埋了。
也是自己这般执着,让官家讲明了。
赵曦确实有这个想法,只是想了很久了,始终不得要领,根本找不到可以让士族不在意,或者可以替换土地贪欲的法子。
“富相以为如何?”
富相是有心为公,但他同样是国朝的士族。既然自己坦诚,赵曦也想看看坦诚下的富弼如何想。
“官家,老臣以为,可实行农税减三成,然后根据国朝税入情况,以及产业发展趋势再行调整。”
“另外,可对新开荒的耕田另外核算税率,甚至说可以为新增田地设置完全免税。”
“官家,老臣以为,如今彻底免除农税,条件还不成熟,并不是朝廷税入条件不成熟,而是朝堂的环境不成熟。”
富弼说的是事实,这也是赵曦所考量的。
“也罢。富相,那朕就将此事交于内阁如何?制定详细的,分地域的,可操作性的减免农税政策。”
“朕虽然见到了国朝存在买卖奴仆,或者说贩卖人口的事实。朕以为法不禁止即可为。只要朝廷没有出台限制买卖他国奴仆的法令,就这么着吧……”
算是交换吧。赵曦跟富弼表达了明显的交换意图。
也就是说,以朝廷延迟出台禁止贩卖丁口法令,来换取士族阶层对农税变换的赞同。
没办法,赵曦的强权或许可以强令朝廷颁发无农税的法令,赵曦敢肯定,整个朝堂乃至地方州府臣工,在来年会凭空增加诸多必须的支出……
“看明白了?”
富弼离开了,赵曦见儿子还在沉思…~
“回爹爹,孩儿没明白当下不能推行农无税政策的原因,但孩儿不明白爹爹为何将此事交于内阁。”
在太子看来,不管是做官家的爹爹,还是做太子的自己,能首倡减低农税,都是万家生佛的事。不明白为何爹爹责令内阁操办。
说实话,太子真有心自己去倡议去。
“儿子,不管是谁倡议的政策,只要是朝廷颁布的,子民都会感激皇家。”
“另外,减免农税这个度,富弼是需要给为父一个交代的,他知道为父最终的目的。”
“这个度,是需要平衡为父的想法跟士族阶层利益的,需要都能够接受。为父最后所说的,就是为富弼提供一个说服臣工的依据。”
太子理政中规中矩,或者说正大光明也行,不过做君王,太子少了些腹黑。
这也是太子出宫历练的时期正值国朝体制改革的新鲜期,所有官员尚没有那些蝇营狗苟的行为。
虽然也经历了基层治政,在阴谋诡计方面有些欠缺。
“爹爹是说,富相因为随同爹爹微服私访,便可以以此为凭,以朝廷禁止贩卖他国奴仆为由,说服臣工妥协?”
“如今工坊城新产业技术扑卖在即,雇工需求旺盛,一旦朝廷禁止贩卖外族丁口,势必会影响各种产业技术在扑卖后的产品出厂。”
“如此一来,臣工们便会计较禁止贩卖外族丁口和减免农税之间的得失,从而促成减免农税政策的推动?”
太子不敢确信。他是不腹黑,并不意味着他不聪慧。已经说到了这种地步,他也就想清楚了。
还行,赵曦点了点头,算是认同了。
“儿子,君王不是小吏,不需要事事躬行,该怎样使用臣工,是君王的权利。背黑锅也算。”
“回头看看为父即位以来各项政策的推行,何事曾是为父亲自上阵的?”
“做君王,即便有明确的目的,也要借臣工之手来达到。关键在于你如何谋划,如何在调停臣工纷争时,不留痕迹的将自己的所思所想夹带进去。”
“君王无需取悦于何人,就算有,也是子民…~这是个宽泛的定义。所以,做君王更应该注重结果……”
纵观太子处理朝政的痕迹,以及思维倾向,赵曦觉得自己有必要告诉儿子:君王是需要腹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