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曦是留给王安石思考时间的,朝议还是集议,把主动权交给王安石,让他选择有利于他的一种方式。
王安石或许不知道青苗法的阻力,可赵曦后世记忆里的青苗法,真不是那么容易推开的。
可惜,王安石错误的理解了赵曦的暗示,反倒用另一种方法借势了。
不是早朝日,也不是东西两府聚集的时间,可一大早刚到公廨,王安石就告知诸位相公:官家召集集议!
还不忘遣书吏到枢密院告知一声。
在一个个惊讶的表情中,一群相公们往垂拱殿而去,留下公廨里没完没了的议论声。
官家昨日留对王大参,今日一大早,居然是王大参召集诸位相公到垂拱殿集议…~这信息量大了。
若是官家召集,遣内宦来政事堂传话……内宦来的还是官家最贴身的王中正。
至于政事堂有事需要集议,则是由宰相韩琦召集。怎么都轮不到王大参。
再要是结合前段时候陈昌之事件,韩相公在如今政事堂尴尬的局面…~难不成官家有意让王大参执掌朝政?
就是韩琦,也是捏着鼻子顺着王安石到了垂拱殿。
昨日诡异的早朝,留对的王安石,还有官家阻止出列缓和气氛的摇头…~就是韩绛吕公弼等人,也觉得真有可能是让王安石执掌朝政了。
韩稚圭……唉,怎么说呢,挺尴尬。在没人弹劾的情况下,还没有自请外出,就这样被官家贬黜了。这面子上真不好过。
没有太多的异议,大家更多的是想知道昨日官家留对到底发生了什么,更想知道,官家要以什么理由贬黜韩稚圭!
欧阳修和司马光甚至想该如何检点官家的得失……这是官家即位以来,第一次贬黜相公,没有说过去的理由,政事堂决不能妥协!
韩绛又在最后,拉了拉吕公弼……如何自处而不得罪官家和政事堂诸公,这是个艰难的抉择。
可惜,吕公弼也是摇摇头,没得法呀,只能走着看。
赵曦泡好一壶茶,水温才刚刚到了入口舒爽的温度,就听见内宦喊:王大参携诸位相公求见。
什么事?再仔细琢磨内宦的喊话:王大参携诸位相公求见。
哎呦!我的大参,该怎样说你好?
说你情商欠缺,可你硬是把昨日留对用到了极限。
说你情商高,可你这一下,算是把整个政事堂全得罪了。你该不是以为宰相肚里真的能撑船?
赵曦好像并没有特别反感被王安石利用,只是惋惜他用错了。
也是,本来昨日单独留对,就是要给他利用的,这也为将来打点基础。
可……这老头都干了什么?
就一瞬间,赵曦已经明白了王安石的做法。
他想用这种方式,是想告诉政事堂的各位:官家对我的新法是绝对支持的。
可我的大参,你也不想想如今朝堂的状况?真以为处置陈昌之就代表着强势吗?
唉……我是知道你憋着大招,随时都能转移了臣工在我身上的精力。
现在好了,我可没想着在你前面扛雷,且受着。
“陛下!不知陛下令王大参召集东西两府,有何朝廷重事商谈?”
韩琦有理由撒气。从诸位相公来看,反正要出外了,能松一些心气是一点。
在赵曦来看,本该是人家的活,你让一个副手做了……这样没规矩的事,就别怪人家有气。
可赵曦还得捏着鼻子认了~…没办法,他被王安石bǎng jià了。在王安石看来,自己是被他说动了。
一样,反正结果一样。
“昨日王相公留对,是因此奏折……”
赵曦在单独面对王安石时,称大参,因为那就是他的职位。
可在所有政事堂相公都在时,又有韩琦那略带不满的王大参称呼,赵曦就不能继续称王大参了。
这也算是对王安石无声的支持。
你看,你都利用我了,我还一如既往的支持你,就别计较没有态度鲜明了。
等最后再有点什么不周到处,也应该谅解……毕竟我是君王。
确实,王安石很满意。
韩琦没接,似乎怨气没了。
韩绛接了,不能让官家的手那样空等着。
韩绛算是明白刚才官家那一瞬间的无奈了……
青苗法?从某种意义上,或许真的能缓解国朝的一些弊病。
只是这情形……
没发言,顺手递给吕公弼。
愕然……吕公弼就是这表情。来回看看官家和王介甫,搞不懂,暂时不开口为妙。
终于都有兴致了……
“官家何意?”
人都看完了,先开口的是欧阳修。
韩琦不知道注意力被这青苗法转移了没有,反正还是没先开口。
或许都想听听官家的意思,也好准备是喷官家还是喷王安石,亦或是直接赞成…~可能吗?
“不是我怎么想的问题。这是国策,涉及整个国朝四百军州,万万百姓,需要政事堂乃至整个朝堂来议定……”
“国朝弊病如何,想必诸位相公也清楚。王相公有此奏折,是为革新,是为改变国朝现状。”
“我生于内苑,长于内苑,对国朝农事无诸位相公熟悉。原则上支持革新,至于青苗法如何,是否推行,还需要诸位乃至朝堂臣工的评判…~”
定方向不定调子,这是赵曦的根本。
给予王安石支持,是为他一步步推出他的新法,所以支持革新。
讲明白自己的不足,留给大家辩驳的余地,也是为自己将来的决策打伏笔……
“明为利民,实为害民……”
司马光的第一句就是定性。
“如此青苗法,无非是与民争利,与兼并之家何异?”
“以常平仓放印子钱获利,说是不加赋,百姓所还岂是加賦可比?”
“说是青苗法,说白了最后是将民田收归官田。何人来种?再增胥吏?是增加朝廷度支还是让地方承担?亦或是再增加民役?”
好,王安石绝没想到集议会是这般情形。
“遣官巡管?大参这是觉得国朝冗官不甚?因大理借臣,好不容易减轻些冗官之弊……”
“拆东墙补西墙而已!”
就韩琦和司马光两人,一唱一和的怼,已经够王安石喝一壶了。
赵曦很怀疑韩琦是撒怨气。
“朝廷主导,低利低息,怎是兼并之家可比?保耕者有田,又何为害民?”
“冗官之弊,乃是朝廷差遣不足。如此可启用空闲之官员……”
原本属于朝议的争吵,现在都蔓延到垂拱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