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岳被吓到了,真的!
香蕉皮啊,说吃就吃了,干净利落,毫不犹豫。仿佛在吃仙丹似的,如痴如醉。这文人一旦黑化,简直让人不寒而栗,贾咏浑身都被一种叫做邪恶的东西笼罩着。
如果有经验的老人看到他的眼神,多半就会想到正德初年的焦芳,同样是投靠天子近臣,一个是伺候刘瑾,一个则是选择了王岳。
莫非说,有朝一日,王岳还有立皇帝的命?
真是有点期待啊!
“王大人,你可知道吗?你错了。大错特错了!”贾咏痛心疾首。
王岳翘着二郎腿,毫不客气道:“我这不是翰林院,用不着起承转合,更用不着吓唬我。”
又被怼了,贾咏竟然毫不在意,忙笑道:“在文官堆里时间久了,就好语不惊人死不休,我会努力去掉酸腐之气的。”
贾咏反思之后,果然就说人话了,他忧心忡忡道:“王大人,你最不应该的就是让王守仁进京!”
王岳哼道:“为何?”
“王大人,我说这话,你别生气。杨廷和这个人,他还是有着辅佐新君,致君尧舜的想法。先帝……让他教废了,自然把希望放在陛下身上。”贾咏轻笑道:“王大人,说句放肆的话,要不是杨阁老高抬贵手,陛下未必能如愿进城!”
王岳黑着脸,他也不得不承认,的确是实话,只是不好听罢了。
杨廷和两朝首辅,权倾天下,就连手握兵权的江彬都不是他的对手,更遑论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小皇帝了。
试想一下,当初杨廷和死活不放,用文武百官,把朱厚熜劫持进京,安顿到皇位上,能不能做到?
估计是没有问题的,当然了,那么干的后果也是很可怕的,杨廷和差不多就成了当世的活曹操,可人家就是有这个力量。
“王大人,杨廷和并不想跟陛下真的撕破脸皮。”贾咏总结道。
“那为何要逼着陛下,给孝宗当儿子?”
“这个……”贾咏顿了顿,无奈苦笑,“杨廷和历经四朝,他在正德朝发迹入阁,却没有干什么好事情,现在装孝宗的忠臣,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名声好看而已。”
“既然是这样,那为何请王守仁进京,会惹恼杨廷和?”
“心学!”
贾咏毫不迟疑说出了关键。
“王守仁开创心学一脉,门人弟子,遍及天下。若是他入京为官,辅佐天子,建立功勋,他就是当世的圣贤,哪怕朱子也比不上他!到了那时候,王守仁说的话,就是金科玉律,天下文人都要尊奉听从。到了这一步,程朱理学也就走到头了。”贾咏轻叹口气,作为一个传统的士人,他也不希望走到这一步。
只不过他为了活命,卖身投靠,已经顾不得了。
相反,假如心学能取代理学,没准他的名声还有挽救的余地。想到这里,贾咏都忍不住想跑去拜师王阳明,只是不知道人家能不能收下他!
王岳其实也不是没有看到这一步。
阳明公入京之后,整个大礼议的争夺,除了君臣之争,法统之争,还有学术之争,理学和心学之争……几乎整个朝野,都会卷入其中。
到了这一步,杨廷和也没有了回旋的余地,只能全力以赴,的确,王岳的处境会糟糕很多。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贾大人,事到如今,除了奋力向前,杀出一条血路,还能退后妥协吗?”
贾咏目瞪口呆,他也不得不承认,王岳说的有理。
固然,请王阳明入京,会逼着杨廷和撕破脸皮,可若是没有阳明公入京,他又怎么会跑来投靠。
还不是看到了机会,想要赌一把!
想到这里,贾咏咬了咬牙,狠狠道:“王大人少年英杰,能战敢战,我五体投地。要说对付杨廷和,我一时还没有办法。不过我倒是觉得,有个人可以拿下了。”
“谁?”
“张鹤龄!”
王岳哂笑,“贾大人,你不会是想借我的手,除掉你的对头吧?”
贾咏没敢否认,只是嘿嘿道:“大人,你知道张鹤龄为什么一心逼着陛下过继给孝宗吗?”
王岳沉吟片刻,迟疑道:“莫非他还想当国舅?”
贾咏点头,“没错,这事情还要从弘治朝说起!”
……
有了贾咏这个叛徒,好多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下子就清晰起来……人所共知,孝宗喜欢张皇后,爱到了发疯,堂堂天子,竟然搞起了一夫一妻,在几百位皇帝之中,都是绝无仅有的。
可皇宫还是要挑选宫女伺候的,万一出点意外呢?要知道孝宗就是宫女所生,他爹宪宗朱见深可不是不喜欢万贵妃啊,但还是见纪氏宫女漂亮,两个脑袋发热,孝宗皇帝诞生了……
为了避免重蹈覆辙,朱佑樘干脆把挑选宫女的权力交给了张鹤龄。
让小舅子帮着自己选女人,这个思路,是真的厉害!
自从张鹤龄执掌宫女挑选的权力之后,大明的皇宫就犹如百花齐放,只不过开得都是狗尾巴花,而且还是畸形的那种。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宫里没有的!
千姿百态的丑女,要多可怕,有多可怕。
好在朱佑樘没有别的花花心思,文臣这边也觉得天子不好女色,是件大好事,张鹤龄竟然因此受赏,不光负责挑选宫女,还帮着挑选太监。
低级的宦官,都要走他的门路,这才能顺利入宫,这位权力更大了!
“王大人,你可不知道,这个张鹤龄借着选秀女,选宦官,捞了多少好处!比如说,某家有漂亮的女孩子,他就派人过去,要选进宫里,父母不愿意,就要给钱,还不是小钱。可若是家里拿不出钱,那就只能把姑娘送去。问题是姑娘没有进宫,也无福伺候皇帝,而是进了寿宁侯府!成了他张鹤龄的小妾!据我所知,这些年,光是流入张府的美女就不下几百人。更有甚者,张家在粉子胡同还有生意,日进斗金!”
“什么?”
王岳都惊呆了,这个张鹤龄,还真是狗胆包天啊,竟然敢把秀女弄到自己家里,你想当皇帝啊?
“贾大人,就没人管他吗?”
“怎么没有,不少人都弹劾张鹤龄,可先帝一律留中不发,下面人还能怎么办?久而久之,大家伙也就看开了,天子都不介意,人家又是亲戚,外人掺和什么。”
“那,先帝呢?他也不管?”
贾咏笑道:“人家亲舅舅,还有太后罩着,怎么管?没见先帝不愿意在宫里带着,跑去豹房,就是想离那帮丑女远点,然后让钱宁江彬等人挑选美女,也省得跟舅舅闹翻。”
原来还有这事!
王岳忍不住想起几次进宫,他还真没有注意,可听贾咏一说,貌似那些宫女的确够寒碜的。
朱佑樘和朱厚照能容忍张鹤龄,到了朱厚熜这里,恐怕就行不通了,所以张鹤龄才一心逼着朱厚熜过继给孝宗,比起文臣还要积极。
“原来如此啊!”王岳嘴角含笑,“贾大人,我这就去面见陛下,请旨处置!”
王岳说干就干,匆匆进宫。
咱们的嘉靖皇帝正在兴致勃勃,翻阅道德经呢!
敢情这货想当老道,是从小开始的。
王岳把张鹤龄的事情说了一遍,朱厚熜豁然站起。
“欺天了!他竟然敢抢皇帝的秀女,自己享用美人,往宫里送丑女,他比皇帝还皇帝啊!”朱厚熜切齿咬牙,呼呼喘息,怒吼道:“朕必诛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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