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宫应天门。
收到巴宁泰部入城的消息,应天门这边礼乐官员立刻行动起来再次确认没问题。
陈佑等宰相、执政,并尚书卿们站在应天门楼上。
等下巴宁泰要在应天门前献俘,陈佑等人会在完成献俘和赏赐军兵的仪式后下楼迎接巴宁泰及诸将校,然后一同前往乾元殿。
按照仪制,只有天子才能接受大将献俘,当然天子也能委派官员献俘于太庙,但不管怎样,没有臣子接受大将献俘的道理。
为了今天这个仪式,一种礼官们可谓是绞尽脑汁。
虽然举行这次仪式本身就已经逾制了,但他们还是尽量让仪式过程不出现逾制之处。
只不过这样的活动,叫不少参与组织仪式的人产生疑问:为什么不直接让天子参与?
大家知道的解释是天子年幼,恐难以压制兵将之势——说白了就是害怕小皇帝被军威所慑伤了威严。
解释很合理,但是可以不办这个仪式啊!反正区区定难军。
不管底下官员怎么想,仪式一直在准备,今天就是验收成果的时候。
身着厚重朝服的陈佑扶着栏杆眺望远处,他身旁是仔仔细细介绍仪式流程的礼官。
不过仪式什么时候该做什么,陈佑早就记了下来,此时根本没在听。
大夏天的,本来在太阳底下晒着就够热了,还穿了那么厚的衣服,再有个人喋喋不休地在耳边聒噪,包括陈佑在内的宰相们没发火简直是奇迹。
“巴相公即将抵达星津桥!”
过了星津桥,离端门就不远了。
陈佑低头看了眼应天门前广场上列队的殿前司诸军,然而又把目光移向两侧阙楼上执械而立的侍卫亲军司诸军。
这些人都即将划入北城近卫司,北城近卫司将和殿前司一同护卫皇城,陈佑准备让在幽州立下功劳的李克榕掌管北城近卫司,因此这些人可以说是陈佑的亲信。
这次仪式,他们的作用就是震慑那些在西北立功的将校军兵。
当然仅仅是仪仗还不够。
陈佑已经指示选阅司筹划一场包含京中诸军的演武,将其中表现优异的将校调入北城。
只有手里握着军队,改革才有底气。
他站在城门楼上静静等待。
等待仪式开始。
然而,他没等来巴宁泰,却等来了赵德昭!
当官家即将抵达应天门的消息传到城门楼上时,原本还有的交谈之声瞬间消失。
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陈佑,尤其是窦少华等宰相,要么直接变了脸色,要么是皱眉抿唇。
城门楼上只剩下呼吸声和旗帜迎风猎猎之声。
仿佛暴风雨前的压抑感觉笼罩应天门城楼。
出乎众人意料,却又叫人觉得理应如此,陈佑面色沉静,古井无波,就好像官家是他请来的一般。
“我等且下去迎官家。”
语气依然是那么温和平稳。
王彦川同窦少华对视一眼,随即收回目光跟在陈佑身后:“是该下去迎驾。”
话是这么说,可他心中十分不安。
不管是陈佑瞒着他请了官家过来,还是底下有人瞒着包括陈佑在内的宰执说动官家过来,对他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不同之处在于前种情况下他和陈佑是敌对关系,后种情况下至少一开始会合作。
等陈佑带领诸官员来到应天门北面广场,就看到之前没出现在城门楼上的李成璟。
见到陈佑的一瞬间,李成璟有些心虚,甚至没有行礼,连忙撇过脸去看向越来越近的天子车驾。
王彦川见此,立刻明白是李成璟搞的鬼。
以他的身份,自然知道李成璟是外戚卢氏举荐给陈佑的。
这么说来,陈佑应该是同卢氏起了龃龉。
王彦川顿感眼前一亮。
看向李成璟的目光充满兴趣。
而陈佑,却好似没看到李成璟一般,用让人挑不出错的礼仪带领诸臣将天子赵德昭迎上应天门城楼。
当巴宁泰率众抵达应天门广场,抬头看到城门楼上那小小的身影,差点没反应过来。
不过好歹是主持过大战的将领,立刻就带着身后诸将校下拜高呼万岁。
因天子直接来到应天门的缘故,一些本该在乾元殿进行的步骤全都拿到应天门来了,也叫献俘等一系列仪式没有了原先的割裂感。
献俘结束,诏令赏赐诸军,如此就算完结。
原本该有的册命巴宁泰开府仪同三司被临时取消。
这个环节如果放在乾元殿,旁观的都是朝廷官员,就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能算是对巴宁泰的重视。
可在应天门这里进行,很可能会加深巴宁泰手下诸将对其的敬佩尊崇之心,甚至可能把巴宁泰推到“继马青之后又一位军方领头人”的位置上去。
盛大的仪式持续了一个上午,城中的喜庆氛围并没有随着仪式的结束而散去。
刚得到赏赐的将校们是消费主力,朝廷也乐于用京城的繁华来腐蚀这些刚刚得胜归来的士兵,特地放松了对这些人的管制。
只是苦了蒋树,还没理清楚治安寺内外情况,就不得不配合河南府维持城中治安。
政事堂小议事厅。
在京的四位宰相,并刚刚回京的巴宁泰都坐在此处。
议事厅门窗紧闭,且门窗处挂了厚厚的帘子。
屋内摆着十来盆冰块,可在屋中点燃了数十盏油灯的情况下,没能给陈佑他们带来多少凉意。
书令史和仆役离开,王彦川直接就开口询问:“今日官家怎么会突然到应天门去?”
面对诸人质疑的目光,陈佑不急不缓地开口:“李成璟私下进言,非是我令其为之。”
听到他这话,巴宁泰宁泰状似无谓地问道:“他李成璟是想要做那幸进之臣?”
陈佑闻言笑道:“或许,不过他为了个人利益背叛了集体利益倒是确凿无误的。”
说着这话,他扫视在座几人。
谁知道他们里面会不会有人想着依靠皇权掀翻他陈佑,自己当上首相之后再来继续走陈佑压制皇权的道路。
当长远的集体利益和眼前的个人利益冲突时,大多数人都会选择个人利益。
礼部侍郎如此,两府宰相也不例外。
只是很多人会忘记,失去了集体的支撑,个人承担风险的能力必将断崖式下跌。
陈佑觉得,他有必要让李成璟想起这个道理。
也有必要让其他人牢记这个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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