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枪放下!”胡子兵举着枪,枪口对着彪子,冷冷的说。
“放你的狗屁,把枪放下的是你们!”彪子脸上杀气渐露,加上脸上的狼血,看上去分外狰狞。
大胡子看着面前这个握着猎枪的汉子,身材结实,双眼闪着精光,反应灵敏,这样的人不当兵实在可惜了。
再说了,现在烽火连天,大敌当前,正是用人之际,眼前这十几个猎人,只要配了枪,再加以训练就是一支勇军呢。
大胡子笑了,说:“咱们怎么会自己人打自己人呢?大兄弟,你先把枪放下,有话好说。”
“你们先把枪放下!”彪子却不为所动,说着,就把食指扣在板机上。
“都别激动!”大胡子和身后四个大兵却冒冷汗了,大滴大滴的汗水从脸上滴下。
两拨人就这么僵持着,谁也没有动。
“不要开枪!”一个女人像风一般扑上来,拦在了中间。
大胡子看到是刚才带路的村妇,有她挡在中间,心中的紧张才缓了过来,嘴里叫着大家别冲动,我先把枪放下了之类的话,才慢慢的将枪放下,放在脚下。
彪子也把猎枪垂下,身后的后生们也将标枪垂下。
大胡子这才长长的舒了口气,刚才真是太险了,山里人粗野,如果再多一个动作比如拉枪栓,也许就被误认为开枪,十几支标枪掷过来,怕早已成刺猬了。
“彪哥,他们是当差的,来这里征兵的!”李春花看见大家都放下了枪,这才解释着。
“是呀,我们是正规军,来征兵的!”大胡子冲彪哥一笑,露出满口的大黄牙。
“征兵?怕是来抓壮丁的吧?”彪子不屑的看了他们一眼,就带着大伙们下了山谷,把山猪抬起,往村里走。
一头足有三百斤重的大山猪,村里有十五户人家,每户就能分得二十斤肉了。
扛着大山猪走入村子,一抬头,见晒谷场上站满了人,村中无论男女老少,全出来了,而场子四周,却站着上百个穿黄军服的大兵,每人手上都握着一杆枪,一脸冷漠。
“回来了,孩子们回来了!”村民们看到后生们扛着一头大山猪出现在村口时,大家都沸腾了起来,也顾不上握枪的大兵,而是快步的迎了上去。
“娃儿,受伤了没?”当看到一身狼血时,那些妇人说话也带着几分惊慌了。
“有人受伤了,张大夫,快带几个人来处理伤口!”大胡子却冲着临时搭起来的主席台那边叫。
一个同样穿着军装的女人带着两个大兵走了过来,腰上扎着皮带,腰间还配着把手枪,但与其他兵不同的是,右手的手臂上还戴着个白色袖章,上面画着个红色的十字。
那女军人也没看那扛着的野猪,而是仔细的打量着大伙们身上衣服破出的口子,将五个伤得较重的扶到了主席台边,拿出个药箱,剪开衣服,处理伤口,消毒,缝线,再包扎。
“兵姐姐,需要帮忙否?”李春花看着女军人忙这忙那,自己却过意不去,主动上前问。
“呵,大妹子呀,你要帮的话,就盛些暖水来,帮他们擦把脸吧!”
“好呀!”李春花就往家里赶,娘亲正在烧水,彪子和大伙们正围着那头大山猪,刷毛,开膛。
而院子门口,老人和孩子还有妇人三五成群坐着,正在高兴的说着话,等着彪子把猪宰了,好领猪肉回家呢。
“娘,给我些热水,我要为那些受伤的兄弟洗把脸!”李春花说着就用个木桶盛了半桶。
“那些当兵的帮兄弟们疗伤?”孙大娘和几个女人正忙着烧火,看见李春花,便关心的问。
“嗯,是呀。”李春花点点头。
“那待会叫当兵的都来这吃猪肉呀!”孙大娘冲李春花说。
晒谷场上,除了五十个大兵坐在阴凉的松树下有人外,就是那主席台旁边的临时医务所了。
五个年轻人坐着或躺着,默默的看着女军人将被野狼撕咬的伤口用药水洗涮,再缝上线,接着用白沙布包扎起来。
“大姐,你们都是来抓壮丁的吧?我们都要去当兵么?”吴超文小心翼翼的问。
“自愿,我们是征兵,自愿报名,不会强迫你们的!”女军人手脚麻利的包扎着伤口。
“你们也够狠的,十几头狼居然只靠几杆长矛就敢刺杀,真是蛮大胆的!”女军人不禁扫了眼面前五个年轻人,嗔呢的说了声。
“呵,这就是咱广西人,敢打敢拼!”大胡子提着一根水烟简,把烟点上,猛吸一口,笑呵呵的望着面前五个年轻人,笑。
“大哥,那些恶狼冲上來,见人就咬,能跑么?要活命就只能死里打!”吴强子冲大胡子说着,此时,他还在回味刚才打斗的情形,面对恶狼,唯有迎头痛击。
就算是死,也干掉一头,用来垫背。否则,怎么配做广西人呢。
“姐,我来了!”李春花提着半桶水过来,已经气嚅吁吁。
“其他的人都去了那?看来每个人都受了伤,必须检查伤口,否则感染就麻烦了!”女军人叫着。
“都在俺家里杀猪呢!”李春花应着,就将暖水盛到盆子上,拧着毛巾帮大伙擦脸。
“大姐,还有各位当兵的,我娘说请你们到俺家吃山猪肉!”李春花边给吴超文擦脸边冲女军人说。
“哦,多谢!”女军人不禁笑了,又冲李春花说:“那怎么成呢?我们这里有五十二人,全到你家吃,不吃垮才怪。”
“呵,他们吃猪肉,咱吃狼肉!”此时,已经有五个士兵扛着五头死狼回来了。
女军人看着士兵扛着的狼,目光盯着那健的黑狼,不禁砸砸舌,这么大的家伙居然被一根标枪刺死了,看来这里的山民真的不止一般的彪悍呀。
晒谷场上也没有水,也没有锅子什么的。李春花就力邀着大兵们到她家里去,说院子大,有水有柴,可以宰狼。
“那好,就去你家,也凑个热闹!”作为连长的大胡子下了这个决定。反正今天的征兵大会是开不了的,村民们猎到一头大山猪,跟过年似的,现在谁有心思听你叨唠那些抗战打鬼子的话呢?
说不好,摆上酒,在酒桌上还有机会宣传一下抗日征兵的政策呢。
几头黑狼被扛到了彪子的家中,正趁着现成的开水烫了狼毛,开了膛,宰杀了起来。
大胡子又命人火速赶到五里外的小镇购了几坛酒,在院子里摆起了流水席。
狼肉虽然粗糙,但经过八角,白糖,等炖煲,还是香喷喷的,闻起来就有了胃口。
张军医又为打猎的十几个后生全捡查了一下伤,无论小伤,抓伤,全做了消毒,上了药,作了包扎。
山民们也是看得出张军医的好意的,彪子明明只是抓伤了一点皮,非要用药水消毒,包扎不可。
所以,对这群不速之客的军人还是欢迎的。
有桌子的扛来了桌子,有木橙子的就扛来木橙子,院子摆不下了,就在门口外摆。
妇人和小孩在外面吃,村里有名望的老人就陪在彪子身边,坐在院子的大席上吃肉喝酒。
大胡子连长和张大夫坐在正席上外,其他五十个大兵都在院子外蹲着坐着大碗的吃着狼肉,大碗的喝着狼汤。
“好吃,真香!”大兵们也没喝酒,那些酒是留给乡亲们喝的。
族长吴七爷正坐在大胡子杨大力身边,杨大力向族长敬了酒,再与彪子干了杯,便借着酒劲,向在座的十几个后生们说起了征兵的事。
“现在,鬼子已经打到上海了,李宗仁司令响应了总统的号召,议征兵十万,赶赴上海,杀鬼子,将鬼子赶出中国去。”杨连长站起来,挥舞着右手说。
但在座的年轻人们,却一脸懵懂,鬼子入侵中国,在上海打仗,关我们什么事呀?
再说了,上海到广西,远着呢。
“那打鬼子可是件大事,咱们这地方小,人也不多,也不缺咱们这几个人吧?”吴七爷看见大伙们不说话,于是说着。
老人也想着,上海远着呢,应该不会打到广西来吧?
杨连长不禁皱了皱眉,我这个刚上任的第四十八军一七三师第五连,领着命到这偏远的山村征兵,原以为一喊杀鬼子,抗日就应者云集,很快就招到上千人,可是,在山里悠转了半个月,才招到十多个兵,现在到期限只有半个月了,却完成目标遥遥无期,再招不到人,怎么向上司交待呢?怎么向上海开拨呢?
“呵,老人家,咱们这去杀鬼子,可不分远近啊!”张军医张茹赶快说着。她一路跟着杨连长从桂林到北流,招不到兵,心里也很着急。
要知道,前线每天都在激战,如果广西再不出兵,再不抵抗,迟早有一天鬼子就会从上海一直南下,长驱直入广西的。
于是她站起来,望向吴甲彪说:“兄弟们,今天你们遇上狼了吧?”
“是呀!但狼跟当兵是一回事么?”吴甲彪不禁问。
“恶狼来了,你们也会拿起标枪刺个透心凉,鬼子来了呢?他们杀我们的同胞,奸我们的姐妹,烧我们的屋子,毁咱们的家,比恶狼不知凶多少倍,作为男人,难道就缩在家里,坐视不理?”张茹盯着彪子问。
“这?”彪子抹了抹嘴,回头找他娘,当兵这事自己作不了主,得让娘同意才成。
“鬼子说了,就三个月,就要灭了咱中国,九十天呀,中国就要灭种了!”张茹看了眼一脸漠然嚼着狼肉的后生们,又激动的说:“各位大老爷们,是男人的就站起来,扛起枪,把鬼子都宰了,咱们才有安稳的日子过呀?”
说着,将一碗酒一饮而尽,就向着彪子他们一大桌人跪下,叫:“你们既然有杀狼的勇气,为什么没有杀鬼子的勇气呢?如果你们还带种的话,就给我哼一声,跟我们到上海去,把鬼子都宰了,还天下一个太平。。。。。”
“张大夫,你何苦呢?”吴七爷赶快去拉。
但却被张茹推开,她那双带着血红的双眼依然望向吴甲彪,她知道,这小子是村里年轻人的头,只要他应了征,那村里的年轻人也一定随他参军的。
彪子被张茹那双烔烔有神的凤眼看得发毛,她那双大眼睛太美了,比起春花,过之而不及。而且,一脸狠劲,这分明不是一个普通的女人。他嘴角抖了抖,脸红了红,望向大胡子,问:“打鬼子,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哦!”杨大力明显被问着了,于是想了想,笑:“应该不用太久吧?多则半年,少则三四个月。总之,打败小鬼子,就会回来了。”
“就是,杀完鬼子不回来还做什么呢?你放心,不会太久的。”张茹接过话说。
“那?”彪子目光落在杨大力背上的中正步枪上,问:“打鬼子都给枪么?打完鬼子这枪能拿回家打猎么?”
杨大力听得忍不住笑了起来,打鬼子没枪能成么?
但一想,又不笑了。自己当初当兵时也不是这般想的么?于是冲彪子说:“你放心,只要当了兵,枪一人一把,子弹三百发,至于杀完鬼子嘛,这个?”说着望向了跪着的张茹。
“那当然,杀完鬼子了,天下太平了,这枪有什么用呢?不让你拿回家打猎,难不成当烧火棍?”张茹快人快语的说。
“哦,这还差不多!”吴甲彪点头,就回头叫:“娘,娘,你过来下呀。”
“哎呦,大妹子你怎么能这样呢?”此时,孙大娘听见儿子叫她,就和李春花走了入来。
看见张大夫跪着,赶快将她扶了起来。
“大娘,你家孩儿想让你点个头。。。。。‘。”张茹期盼着望着孙大娘说。
“我知道,杀鬼子嘛,这个?”孙大娘却犹豫了一下,望向春花,说:“他刚讨了个媳妇,还没几天呢。”说着望向张茹,问:“就算当兵,也不是这个时候呀。”
“娘,我有了。”李春花在孙大娘耳边说着,又抚了抚肚子:“真的有了,都一个月了呢。”
“有了?真的?”孙大娘听得一喜,泪水就涌出来了。她喜极而泣的抚了抚春花的肚子,喃喃的说:“我吴家总算有后了。”
“娘,让彪哥当兵吧?把鬼子赶出中国去,别让那些鬼子来到广西,孩子怕是受不了那些惊吓呀。”李春花连想没想,说着。
“春花说得对,把鬼子赶出中国去,别让鬼子踏入广西!”张茹跟着说。
“那好!咱们就当兵去!”彪子对在座的十五兄弟说着。
“当兵,杀鬼子!”十五个后生,站了起来,一起叫。
。。。。。
“彪子,他们都是你的兄弟,你要照顾好他们呀,一定带着兄弟们活着回来。”第二天,吴甲彪就带着十个只受了轻伤的兄弟跟着杨大力走了。
走之前,族长这般嘱咐说。
“放心!恶狼都咬不死咱,何况鬼子也是人,一定会没事的,你老和乡亲们就放心好了,我们会活着回来的。”吴甲彪拍着胸口保证的说。
走出村口,猛的回头,却见阿娘和春花站在高高的山坡上,一直目送着队伍远去。
吴甲彪每次梦回故乡,依然是那娘亲和媳妇儿那双不舍的眼睛。
从此,就走上了血战鬼子的不归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