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契尔斯卡娅居住的卧室正是当年吕贝克的下榻之所,这位阴险的党卫队将军虽然性格非常残暴,但是他在油画艺术上却有着很高的造诣,在他的卧室床头正上方挂着一幅他的得意之作――《烈焰中的莫斯科》。这幅油画的内容取自1812年拿破仑入侵俄国,在占领莫斯科之后遭遇一场大火的故事,从站在克里姆林宫窗前一脸无奈的拿破仑,
和那些在烈火中惊慌奔逃的法国士兵,再到那些家园被毁、但眼中却充满刚毅之色的俄国老百姓,画面中的每一个人物都栩栩如生,令人仿佛置身其中,吕贝克的这幅画创作于1937年,当时还曾获得德国艺术界的一致好评――极具讽刺意味的是,在这幅画面世四年之后,纳粹德国的军队也遭遇了和拿破仑一样的失败。
虽然被安置进吕贝克的官邸只有短短的几天时间,但是契尔斯卡娅对这幅画却很是着迷,她经常会趁着汉娜不在的时候,长时间的盯着这幅画。在她眼里,这幅油画象征着俄罗斯民族永不屈服的精神,无论是拿破仑还是希特勒,只要他们胆敢踏上俄罗斯的土地,等待他们的就只有可耻的失败――尽管她并不知道这幅油画居然是出自一位纳粹将军之手。
卧室里此刻的气氛安静而又祥和,契尔斯卡娅披着睡衣靠在床头,罗森巴赫坐在她的身边,两人的身体挨得很近,可是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两个人就这样一直静静的坐着,任凭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虽然嘴上没有说话,但是契尔斯卡娅心里却有一种暖暖的感觉,她和罗森巴赫相识的时间并不长,可是她对他却没有一点陌生感,与之正好相反,她竟然觉得自己已经和他认识了好久,每当见不到他的时候,她的心里就会升起一股难以言状的失落,她自己也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这就是人们常说的一见钟情吗?但她只是一个是被人踩在脚下的红军战俘,而他则是拥有显赫地位的纳粹军官,两个人的身份既对立又悬殊,根本就没有走到一起去的可能。
“太丢脸了,我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呢?”契尔斯卡娅想着想着,嘴里忍不住发出了小声的嘟囔。
“你在说什么?谁又丢脸了?”罗森巴赫在一旁好奇的问道。
契尔斯卡娅的脸刷的一下红到了脖子根上,在卧室内微弱的光线照射下,她那白皙的脸庞此刻就好像是熟透的红苹果,让人忍不住有了采摘的冲动。
“你想干什么?为什么要偷听我说话?”契尔斯卡娅羞怒之下,扔出了一句匪夷所思的话。
“哦……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偷听你的话……”罗森巴赫慌忙摆着手辩解道:“如果你为此感到生气的话,我可以把耳朵塞住……”
契尔斯卡娅猛地一愣,紧接着就爆发出一阵像银铃般悦耳的笑声,“哈哈……你可真有意思……我一直听说德国人缺少幽默感……看来事情好像和我听说的不太一样……哈哈……”
罗森巴赫在短暂的惊讶后,仔细一想,也忍不住大笑起来,“哈哈……是啊,我一直就坐在你的身边……根本就谈不上偷听这一说……哈哈……”
开心的笑声仿佛一阵春风,将卧室里刚才那种尴尬的气氛一扫而空,两个人的话匣子也随之开启。
“契尔斯卡娅,”罗森巴赫凝视着她的脸庞,“看得出来,你好像很喜欢普希金的诗。”
“是的,”契尔斯卡娅嘴边露出浅浅的笑容,“我上大学的时候,每逢夏天的晚上,我们班上的同学都会聚集到学校的花园里,选举一位最英俊的男生来朗诵他的诗篇,女孩子们手里拿着刚刚采摘下来的鲜花围在他身边一面静静的聆听,一面在心里想象着未来美好的幸福生活,那种奇妙的感觉实在令人难忘。”
“你最喜欢他的那一首诗?”
“我最喜欢他的《迟开的花朵最可爱》,”契尔斯卡娅轻声朗诵起这首诗:“迟开的花朵更可爱,美过田野上初绽的蓓蕾,它们勾起愁绪万千……”
“使我们的心辗转低回,正象有时难舍难分的离别,比甜蜜的相逢更叫人心醉。”罗森巴赫微笑着背出了这首诗的下半部分。
“原来你也能够背诵他的诗篇!”契尔斯卡娅惊喜的喊道:“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我一直以为你们德国人从来不会对艺术之类的东西感兴趣,看来从今天起我要改一改自己的看法了。”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罗森巴赫一本正经的说:“艺术是没有国界的,他的诗并不是只属于俄罗斯,而是属于全世界,也许在外人看来,我们德国人是呆板的象征,但那只是表面现象,我们德国的历史上从来不缺乏伟大的艺术家,歌德和瓦格纳已经用他们的作品证明了这一点,我们一样热爱生活,热爱艺术,热爱任何我们认为是美的事物,这里面当然也包括那些来自俄罗斯的艺术经典,我上军校的时候最喜欢读的书就是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至今我还能背诵出许多脍炙人口的片段。”
“你说的不错,艺术的确没有国界,所以我们不能用狭隘的目光来看待这个问题。”契尔斯卡娅说到这里,转而改用一种惋惜的语气道:“只可惜你们的元首并不这样想,据说在他上台后不久,就下令大肆焚毁那些他认为不符合纳粹思想理论的书籍,听说有好多珍贵的书籍都被烧掉了,真是太可惜了。”
罗森巴赫沉默了,他的心头泛起一股苦涩的滋味,德国在历史上虽然一直是一个崇尚武力的国家,但是它也是一个追求艺术的国度,无数的诗人和哲学家为人类的精神世界增添了许多传世经典,但是德国的精神文化在希特勒上台之后却遭到了巨大的摧残,在纳粹党种族文化至上的信条蛊惑下,成千上万被认为不符合希特勒意志的书籍被付之一炬,这里面有许多书籍其实都是深受广大德国老百姓喜爱的,但是在独裁者的意志面前,老百姓的心声也只能化成一缕烈火中的叹息。
契尔斯卡娅看到罗森巴赫沉默不语,还以为是自己惹他生气了,于是她急忙说:“对不起上尉,我不是有意要说这些话……”
“不,你不用道歉,这和你没有任何关系。”罗森巴赫迅速打断了她的话:“这件事情其实我也一直没有想明白过,元首告诉我们说那些书是毒药,它会腐蚀掉一颗颗坚强的心灵,可是我从来不这样认为,对待毒药的办法并不是只有毁掉这一条路,用简单粗鲁的办法来解决问题并不能让人信服,这只会让世人觉得我们是在害怕,所以我认为真正解决问题的办法应该是把这些书都留下来,让事实来证明到底哪一种观点才是正确的。”
契尔斯卡娅对罗森巴赫的观点多少有些难以置信,“上尉,我真不敢想象这些话是从一个德**官口中说出来的,你难道不害怕会被人视为是在背叛你们的元首吗?”
“不,这和背叛元首是两回事,我只是觉得只有一个声音的世界是不正常的,所以我认为在忠于元首的前提下,每个人其实都应该拥有独立的思想……”
“等一等,上尉,”契尔斯卡娅诧异的打断道:“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了,既然你口口声声说要忠于自己的元首,那为什么又要提倡拥有独立的思想呢?”
“这一点其实并不矛盾,”罗森巴赫解释道:“作为一名德**官,从我们在国旗下宣誓的那一刻起,就注定要将我们的生命无条件奉献给元首,但是作为一名普通的德国人,我们也有权利对那些丑恶的事物表达我们的愤怒。”
“丑恶的事物!你指的是什么?”
“这一点你其实应该比我更有发言权,如果不是在集中营里受到了虐待,那么我想你根本不会走上跳河自杀这条绝路!”
罗森巴赫的话像是一记重拳狠狠地敲在契尔斯卡娅的心上,她用双手捂住脸庞,任凭晶莹的泪珠从指缝间滑落,刚开始的时候她还只是小声的抽泣,渐渐的,这种哭泣声越来越大,到了最后,竟然演变成一种近乎于发泄的痛哭。
“呜……我恨他!他是个魔鬼!他杀了我的姐妹……毁了我的人生……我不能原谅像他那样的人……他一定会下地狱的……一定的……”
罗森巴赫手足无措的看着契尔斯卡娅,他没有想到自己的一句话竟然会引起她这么大答应,情急之下,他做出了一个冲动的选择,紧紧抱住了契尔斯卡娅!
“别害怕,有我在你身边,你不会再受到任何伤害!”他一面在契尔斯卡娅耳边轻声细语,一面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她的秀发,试图让她安静下来。
他的冲动起到了效果,契尔斯卡娅渐渐停止了哭泣,她依偎在他的胸前,感受着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温暖,她觉得时间在这一刻停止了流动,而她已经飞上了幸福的云端,尽情的徜徉在一片爱情的花园里……
等一等!这是什么东西,它是那样的冰冷,那样的令人恐惧!
契尔斯卡娅睁开眼睛,一枚闪着寒光的骑士十字勋章赫然出现在她眼前,她惊讶的顺着勋章向上望去,恍惚之间,她竟然看到弗莱舍尔正狞笑着向她走来!
“你这个魔鬼!别碰我,快点给我滚出去!”她一把推开罗森巴赫,像疯了一样发出歇斯底里的怒吼!
“契尔斯卡娅!你这是怎么了?”罗森巴赫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搞懵了,他拼命试图让契尔斯卡娅冷静下来,可是却徒劳无功。
“咣当!”卧室的门突然被人推开,“上尉,发生什么事情了!”</T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