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忽然不受控制地瑟缩了两下,琉璃毫无所觉地向前迈出了一步。
许是秋风太过习习,凉风徐来,满树的金桂飘花迷散了她的眼睛,她凝视着他的目光在乱花迷眼的清香下,也幽幽荡漾着,水光潋滟。
她轻眨了一下眼睛,又看了他许久,才恍然发觉那不是虚影,不自觉地连嘴角都牵动了起来,不等凌湛开口,便听得琉璃低声呢喃道,“梁墨萧……”
凌湛怔了一下,转头便见她一双眼睛全落在了梁墨萧的身上,那样的眸色是他从未见过的明亮,如清晨初绽的寒梅,而那双被嵌在半遮半掩的长睫下的瞳眸,便是枝头上最耀眼的清露。
他从来都不知道,原来被人直呼其名这样无礼的举动由她做来,都是那么的令人嫉妒!心底顿时便是一沉,可面上却没有露出丝毫异样。
梁墨萧垂头凝望着琉璃,看着她繁复发髻之下,一身娉婷袅袅的长裙,顿时一怔。
他从未见过她女衣加身时的真容,没想到初见之时却是在这样的境地之下。
那随风飘动的衣摆上,成片的白兰花如随风起舞,她仅是安静地站在那里,便已气度夺人,鲜华夺目,惊人心魄的美,他的心微微颤动了起来。
只见虚空之中一道黑影掠过,梁墨萧已逼近眼前,他朝着琉璃伸出了手,就在快要碰触到她时,一柄玉质骨扇斜斜地拦在他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凌湛淡淡的嗓音里透着阴阴森冷,“萧王爷,你莫要弄错了状况,她已是朕的皇后,由不得你无礼。”
“皇后?你的皇后?”梁墨萧点落在地,狭长的凤眸中透着一股冰寒,犹如利剑直逼凌湛。
“朕已经昭告天下,大婚当日还望萧王爷也来喝一杯喜酒。”凌湛缓缓吐口,声音温凉如水,不动如山。
“那就是还未娶了!”梁墨萧冷笑,唇边的笑意带着阴沉的冷寂,薄瓣吐露的的话语犹如冰霜,“你用那样的手段胁迫她随你前来锦耀,居然还口口声声说要迎娶她为后,你可曾问过她是否同意?”
凌湛顺着他的目光缓缓地看向琉璃,见她仍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甚至连眼皮都未掀一下,唇角浮出一丝淡淡的笑容道,“可那都已是既定的事实。”
这句话不知是说给梁墨萧听的,还是说给琉璃听的,仿佛从他口中说出来的话便不会再有变数一般肯定。
“在我梁墨萧眼中没有什么既定的事实。”梁墨萧连连冷笑,“不过凌君的计谋真是令本王佩服,为谋天下美人,不惜牺牲这么多暗卫,以他们的命拖住本王,若论计谋,凌君真是令本王刮目相看,倒是可惜了那些为你出生入死的暗卫。”
“为朕的皇后而死,而锦耀江山而死,死得其所。”凌湛挑眉,深红的唇角似笑非笑地掠起一个弧度,淡然道,“不过饶是如此,萧王爷不也脱身了吗?在这守卫森严,暗卫如云的宫城,都能安然无恙、悄无声息地前来,朕谋略深,与你一比又有何稀奇?”
“真是好个锦耀帝君,本王领教了!”
话音一落,没人看清他是如何出手的,一个晃身就跃过了凌湛抵在身前的骨扇,伸手拉住了琉璃的手臂,隔着衣袖,感觉到她柔软的肌肤,微微的温热,才舒心的一笑。
琉璃只觉得心口一跳,一股淡淡的暖意瞬间袭上了心头,她正准备反手握住他的手,一把骨扇顷刻间隔开了他们二人,紧接着,一道清寒透骨的风对准梁墨萧的面门直去。
梁墨萧一个侧身避开他的掌风,就听到凌湛透凉的嗓音吩咐道,“来人,请皇后入殿。”
只见始终隐在琉璃身侧的四名暗卫齐齐现身,连宫中宫婢都上前将琉璃团团围住,那模样竟是想要直接将她架回殿中,这哪里是请,分明就是逼。
“滚开!”琉璃一把挥开宫婢的手,这一瞬间,竟从她身上爆发出来一股浓重的杀意,双眸里透着的幽然冷色,若是可以,这一刻她是真的想杀了围住她的这几人。
那样浓烈的杀气便是梁墨萧和凌湛都感受到了。
她可是普天之下最骄傲的苍雪少族主,如今居然要受到这样的对待,梁墨萧只觉心如刀绞般难受,竟是用内力生生地将玉箫剑从箫鞘中震住,提剑直指凌湛的眉心,“你!你居然敢这么对她!她是人,不是你宫中囚鸟!”
凌湛的眼中几不可察地闪过一丝不忍,可仍被他强压了下去,手中骨扇一展,搅得那细长剑刃随着他的动作偏去了一边,冷冷地弯起唇角道,“萧王爷还有闲心关心别人,不如先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冰寒入骨的扇风快若流光,急急地朝梁墨萧的方向席卷而去。
凌湛常年把玩在手中的玉质骨扇可不是如梁北夙一流只为了作装饰之用,这是一把与倾墨玉箫剑旗鼓相当的兵器――浑玉折骨扇。
旁人几乎看不清这二人是如何出手的,只见那玄衣飘袂,紫衣潋滟,如风如雪,所过之处只看到两道清光划过,金桂飘散,空气中的桂花香更加馥郁了。
只见一剑一扇猛烈地撞击在一起,一阵尖锐的碰撞声后,二人分别飘落在树冠两边,仿佛他们才是这空中飘落的花瓣,无声无息。
“今日我必须带她走。”梁墨萧收回长剑时余留的剑气,在石板之上落下一道深深的痕迹。
凌湛垂在一旁的扇面,将桂树底下的石桌震出了一道裂痕。
他的嘴角还浮着一丝冷淡的笑意,“冠上朕的姓氏,朕能给她平静的生活,安枕无虞的后半辈子,朕能给她的,你不一定能给的了。”
梁墨萧嗤笑道,“你根本就不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
他冷漠地把目光投在仍执着地立在殿门前的琉璃身上,眸中浮起丝丝眷恋,“朕能给她这世间最好的一切。”
“你以为她在乎这些吗?”
梁墨萧话音一落,凌湛便低低地笑了起来,“那你以为你今日能离开这里吗?”
转眼间,一玄一紫两道身影又卷起了一道肃杀暗气,剑气风涌,扇面呼啸,旁人根本看不清这两人的武功招式,只觉得两道庞大的气势旗鼓相当,难分彼此。
只是此时,从暗处的角角落落,突然涌出数十道黑影,如一团团烟雾一般无声无息地围绕在了两人的战圈之外,是凌湛手下的暗卫。
琉璃不由面色一变,梁墨萧此次能悄无声息地潜入锦耀宫城,定然是只身前来,仅是面对一众暗卫他自然无惧,可在凌湛强大的攻势下,再有暗卫围攻,他怕是讨不得好。
可他却仿若未觉,似是根本不将底下的暗卫看在眼中,右手中的剑在一个回身的瞬间落到了左手之上,接下来的攻速竟比方才快了数倍不止。
凌湛手中的扇面一开一合,合时近可袭击要害,开时远可挡住剑流,只是那玄色身影遽然加快的攻速,如疾风骤雨般袭来,暗卫竟是寻不到一息可加入战局的机会。
在密不透风的攻势之下,加之二人气势如虹的内力相击,完全没有旁人可加入的机会。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之时,二人同时猛地撤回手中武器,飞身一跃,以掌对掌,带起一阵强烈的回旋飓风,宛若蛟龙出海,携带着可怕的气势朝对方而去。
只听“嘭”的一声恍似撼天动的巨响响起。
二人的身影齐齐从半空落下,落地之后,身形不受控制地一退数丈。
然后二人同时闷声从口中呕出一口血来,“皇上!皇上!”身旁的人早已高呼着往凌湛身边拥去。
可琉璃的眼中只能看到那道玄色衣衫,见他身子踉跄不稳,似乎下一刻就要跌倒在地,琉璃的脚步没有任何犹豫地奔上前去,一把抱住他虚浮的身子。
胸前渲染的一片血花早已被那深暗的玄色吸去,反衬得他惨白的脸色显出妖冶的俊逸,她深吸一口气,强自稳住气息,仰望着他轻声问,“你怎么样?”
“别担心,我没事儿。”梁墨萧摇摇头,不理会身上的血迹,刚想抬手抚一抚她的头顶,却在看见她头上梳着的繁复发髻时放了下来,眼底的温柔中带着一丝不想让她担心的安慰。
凌湛挥开了围在他身旁的人,看向不远处虚扶着梁墨萧的琉璃,她的眼中,有焦急,有担忧,却没有他。
她的双眼只望着梁墨萧,从一开始在凉都静心亭初见,天下云集冠盖时;到如今两败俱伤,而她为他皇后时。
从始至终,她所要选择的人,她所望着的人,始终都是梁墨萧。
原来她身上的淡漠是可以收起的,可这一改变却深深灼伤了他的眼睛,仿佛这一刻他才看明白了一些东西,他闭上眼,将自己的目光移开,在心肺如煎的剧痛之中,心中有什么一下子跌入了谷底。
凌湛璀璨的紫绣锦袍前襟,染湿了一片血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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