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说着让她安心住在这紫宸殿内,一边又说着这是他的寝宫,是啊,她脚踩的这片土地,这整个锦耀,都是他的,这里根本就没有她的容身之处。
琉璃轻阖起双眼,倚靠在一旁,无意于与他争辩,只淡淡道,“凌君请便吧。”
她轻靠在床头,水鸭色的长裙顺着床沿贴服而下,衬得她本就白皙的肤色越发通透起来,淡弱下来的气息让她略显苍白的面容如蒙上了一层薄纱,显得更加没有血色的纤细。
他想起了数日前她骤然晕倒时的画面,整个人虚弱得不像话,她太强了,强到他总是会不自觉地忘记了面前这个人,其实只是一个少女,而且是一个十六岁,在这个年纪并不该那么成熟冷静的少女。
凌湛微皱眉头,抬步走了过去,正想劝她既然要休息,便该好好躺下,却突然注意到她发间的玉簪,眸中微微闪了一下,“你似乎格外喜爱这支簪子。”他记得琼花节时她便仅簪了这一支,如今又将之带在身边。
感觉到他在打量自己,琉璃默默地睁开眼睛望了他一瞬,却是什么也没说。
只这一抬眸间,他看见她面容上极干净无垢的双眼,仿佛这一眼不是望在他的脸上,而是一下子望到了他的心里,心中像是被什么猛然撞击了一下,疼,酸涩的疼。
“罢了,你且好好休息,朕想起勤政殿还有许多折子未曾批阅,便不打扰你了。”凌湛认真地看了她一眼,便不再犹豫地起步朝殿外走去。
听着他罕见的无奈口气,琉璃的视线跟随着他的脚步一直望到了房门外,似是有些不信他会这么轻易地妥协。
果然……
凌湛走到殿门前,看向门边跪了满地的一众宫婢,面容一肃,声音威仪低沉,“你们可知这紫宸殿内所住的那位姑娘是何人?”
宫婢们当然不会天真地以为凌湛是真的在询问自己,只能垂头跪地一声都不敢吱,不过到底是挑选上来的人,还不至于吓得浑身发抖。
凌湛看也没看她们一眼,径直从她们身边掠过,直到走出很远,才传来一阵飘渺的声音,“她将会成为锦耀最尊贵的皇后,好好侍候皇后,若是她有半点差池,仔细你们的脑袋。”
这一声不仅传入了宫婢们的耳内,也传入了琉璃的耳中,更是传遍了整座宫城。
七月十一,这一日,凌湛早早地便醒了,自他将寝宫正殿让与了琉璃后,自己便宿在了偏殿之中,他向来浅眠,这么一来,睡得便越发不踏实了,不过他的心情却意外的好。
尊华的紫绣龙袍,在忽明忽暗的光线之下,幽幽散发着迷人的光晕,显得格外逼人。黑发被一根玉簪高高束起,又加以皇冠固定后,举步朝殿外走去。
德纯在他身边伺候了这么多年,已经不知有多久没有见过他这般愉悦的模样,好像上朝这件事成了他此时最期待的事,竟如青涩少年初获至宝般喜形于色。
灰蒙蒙的天色下,身着朝服的百官正穿梭在高角宫墙间,陆陆续续地朝着朝阳殿的方向行进。
“岚王爷……岚王爷……”听闻一声声叫唤由远及近传来,走在前方不远处的蟒袍少年顿下脚步,转头望去,一个穿着蓝袍的年迈老者快步迎面跑来,俨然是三代老臣,先帝极为信任的左丞相樊祐。
凌岚直身立在原地,纤长玉挺的身姿带着清透的气质,浮着虚弱的笑意等待他的接近。
樊祐的脸色因为快走了这么多路而显得通红,与凌岚凄白的面色形成鲜明的对比,他近到跟前了,还在气喘吁吁,可仍是乐呵呵地开口道,“岚王爷,听说昨日宁乐公主送了信回来,可是说在连塞一切安好?”
凌岚微笑着点了点头,见他平息了喘气,举步向大殿走去,他因身子虚弱步子迈得本来就慢,樊祐也就在一旁慢腾腾地陪他走着,一边还不住地说着话,“我朝已多年未曾与别国联姻,此次皇上登基的首件大事便是将公主远嫁连塞,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玄机?”
凌岚闻言面上没有太大波动,以他这位皇兄的眼界,从来就不屑与他们这帮兄弟仅仅只是争夺一个锦耀君主的位置,皇兄想要的,是他们连想都不敢想的东西,联姻连塞只是其中的一步棋而已。
他依然淡笑如风地道,“皇兄高瞻远瞩,此般自然有他的用意,樊相也不必太过忧心。”
樊祐这般问,倒不是他有什么异心,他身为三代老臣,朝堂之事已如深入其骨髓一般重要,只是纯粹地忧心罢了,凌岚也明白他的心思。
“哪里哪里……”樊祐唏嘘不已,突然想起一件至关重要的事,忙开口道,“岚王爷,您可知道皇上从梓云带回了一个身份不明的女子?”
凌岚轻一挑眉,白得清透的脸庞带着一抹干净的笑容,没有说话。
作为王爷的他又非外臣,是可以时常出入宫中的,这件事早已在宫中传得沸沸扬扬,他怎会不知,只是不知樊祐此时提起是何用意。
见他神情便知他知道这事,樊祐忙问道,“听闻皇上将这名女子安置在了紫宸殿内,紫宸殿可是历代君主的寝宫,君主居住的方位影响着整个国家的运势,皇上挪住寝宫怎能不经过商议便贸然决定?王爷可知那女子究竟是何人?”
他一夜没睡,就为了此事担心,可这种事又不知道该和谁商量,方才一见到凌岚的身影便忍不住说了出来。
凌岚对此事也感到很是诧异,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凌湛做出这么惊骇的事,哦,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数月前,为拦住苍雪少族主时也曾做过类似的事,只是这一次,又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子?
他一时之间也猜不透其中奥妙,便开口道,“皇兄做事向来周到,想必这其中定有什么用意,这件事皇兄也一定会给朝臣们一个交代的。”
樊祐点点头,两人同时迈入大殿之内。
文武百官基本已经到齐,朝堂中议论声纷纷,在凌湛还没到来前,百官畅所欲言地讨论着。
见到凌岚到来,议论声方才稍微轻了些,纷纷点头招呼,要不就是深深低头。
凌岚没有再说任何话,向着大殿中最接近龙椅的地方走去,而樊祐也朝着与他相对的位置步去,大殿的中心,一个站在龙椅下首的左侧,一个站在右侧,两两并排。
见此二人已经站定,各文武官员俱按照各自的品级,分别列位两列,等待早朝。
“皇上驾到——”
大殿上顿时鸦雀无声,众官伏地,听到几声脚步声,一道温和的声音响起,“众卿平身。”殿上百官顿时齐齐起身,恭敬地位列两侧。
凌湛高坐在龙椅之上,淡然地看着众官报告朝事,雅颜俊朗的脸上始终带着春风不动的笑,不一会,朝事已经宣告完毕,大事小事都已经调停处理妥当,朝堂之上一下静默了下来。
这政事都已经处理完了,怎么也不见皇上吭声,连一旁的德纯也没有高呼下朝,百官一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该做什么。
这时,凌湛缓缓地开口了,温润的笑容下脸色无异,却是声音微扬,显然心情不错,“朕有一事要宣布。”
只这一句便令得满堂朝臣心绷了一下,他们知道,别看他们的皇上脸上时常带着温和无害的笑意,实则冷漠寡言得很,尤其是昨日朝上雷厉风行的手段还令他们印象深刻,今日这是又要下什么旨意了?
“朕登基已近半年之久,如今后宫空虚无人,后位虚悬,未续皇室血脉,实在有愧锦耀先祖。”
一听这话,百官之间面面相觑,不由想起凌湛刚刚登基那会儿,有官员上奏请他征选秀女,充实后宫时,被他当堂扔了折子,此后再不敢有人当众提起此事,怎么这会儿还自己将此事提了上来?
不过既然是好事,众人紧绷的心当即大松了一口气,他们先前还担心皇上不近女色,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呢,这会儿自己想通了,皆大欢喜!
从右侧立马站出一个大臣,道,“皇上英明,皇上正当年少,是我朝兴旺昌盛之际,如今后宫空虚,理当充实,臣即刻为皇上准备选秀事宜,召百官适龄之女入宫学习宫规待选。”原来是掌管此等事宜的户部尚书。
“不必了。”凌湛轻微地抬了一下手,诸位朝臣皆愣了一下,刚才不是皇上您自己说后宫空虚的吗,怎么这么快就翻脸了?然后便听他稳然道,“后宫妃位一事暂且不急,只是那正宫后位,朕已有人选。”
搞了这么半天,原来是皇上自己已经有看上的人了,所以前面才这么冠冕堂皇地说了一通话,可是这皇后之位毕竟与嫔妃不同,其乃国母,代表了一国的脸面,不可儿戏,所以朝臣们仍是屏息听着凌湛的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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