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祐从听到凌湛提起此事时便隐隐觉得不对,此时更是心里咯噔了一下,他忍不住侧过头朝着一旁看去,而凌岚也正好转头看过来,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了一下后,又很快移了开去。
然后他从列队中走了出来,面上皆是恭敬之色,“老臣斗胆请问,皇上所说的人选可是皇上您从梓云带回,如今正居住在紫宸殿中的那位女子?”
凌湛姿势不变,面色不改,将目光转到了樊祐身上,微微挑眉,含笑启唇,道,“樊卿所言正是。”
听他当即便承认了,一时间,满殿哗然,朝阳殿刚刚染上的喜意刹那间陷入了诡异的气氛中,大殿中满堂文武齐齐抬眸,顾不得修仪礼表,都不敢置信地看着高台上端坐的那人。
“皇上,万万不可啊,立后之事岂能儿戏,一名不知身份的外来女子,怎可当国母之尊?”
“皇上,皇后乃一国之母,是天下女子的典范,德言容功缺一不可,请皇上三思!”
“皇上,国中不乏贤良淑德的闺秀,朝中大臣之女皆从小接受良好的教养,皇上可从中挑选其一,您若真喜欢那名女子,亦可将其封为贵妃!”
顿时,大殿之上反对的声音如缕不绝。
凌湛坐在龙椅之上,竟仍维持着温和的面色,一点也没有要发怒的迹象,甚至春风一笑,温凉的眸光一一扫过失态的满朝文武,淡淡询问道,“众卿可知该女子是何人?”
百官俱是一怔,他们吵嚷了这么久,确实还不知道那女子是何人,可是不论何人,都无法否认她非锦耀中人的事实,非我国人,怎能当锦耀国母之尊?
可即便刚刚嗓门洪亮,那也是借着朝堂的纷乱附和的,当真要他们出列说话却是心下惶惶,最终还是樊祐大着胆子问道,“请问皇上,她是何人?”
凌湛平静地一笑,声音如常清润,“不知众卿可曾听闻过此人的名字?”他并未刻意放大声音,但足够大殿内所有人听得一清二楚。
“天下第一公子柳离。”
满朝文武大臣只觉脑中一下子就乱了,眼前甚至轰隆隆地一个晴天霹雳劈过,一时间都被惊得四肢僵硬,目瞪口呆。
皇上要娶柳公子为后?
天下第一公子虽说是惊世大才,可他不是男子吗?也没有听说柳公子家中有姊妹啊?
皇上要娶个男人?
连一向在朝堂上敢于直言的樊祐都被惊得张了张嘴巴,什么都说不出来。听闻这名柳公子生就一副举世无双的容貌,雌雄莫辨,所以宫里传的人尽皆知的貌美女子其实就是柳离?是有人将“他”错认成女子了?
朝中百官被惊得讷讷不能言时,唯有一人眉目清明,不曾露出异色,此人就是凌岚,他才不会相信凌湛真如他们所说的不近女色,好男风呢,这可是他运筹帷幄的皇兄啊,怎可能会做这样出格的事。
而接下来,凌湛的一句话就似夏日晴空中放出的一个旱雷,震得满堂惊愕。
“柳公子实则为女儿身。”就在众人瞠目结舌之时,他只是淡然一笑,依然用那种让人舒心的温和声音说道,“为行事之便她才不得已着男装示人,众卿应当可以理解。”
理解?
那样惊才绝艳,风华绝代的人物居然是女儿身?这个事实分明比凌湛好男风还令他们难以接受!毕竟琉璃的才名举世皆知,可谁都不愿自己竟然被个女子比了下去。
有几名大臣还不时拿眼偷偷看凌湛,该不会是皇上想娶柳公子编出来的谎话吧?
连凌岚都禁不住睁圆了双眼,那样一双瞪圆的眼睛出现在他惨白的面容之上,看着还真有些渗人。
凌湛眼光一扫全场,笑语道,“朕观众卿神色,显然都对柳姑娘的才情才貌甚为明了。”
陡然间,一股摄人之气流露开来,弥漫在大殿之上,众人纷纷低头,一而再再而三的惊诧之下,险些忘了台上之人是他们最不容置疑的皇上,赶紧避其锋芒,无人再敢直言。
“柳姑娘端庄恭顺,秉德谦和,才貌卓绝,实乃母仪天下之典范,朕躬闻心悦之已久,又有钦天监推算下月廿一乃良辰吉日,朕决定一月后迎娶柳离为我锦耀皇后,众卿可有异议?”
别说异议了,他们现在连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不过他们又在心中暗暗打算起来,毕竟当今能娶得柳离为后,那真可谓才名两收。
内,可管辖后宫,外,可兼济天下。
这世间有哪位君主能得这样的好事?虽说皇后人选非锦耀中人有些可惜,可这一人却能抵得上千万人,只要她没有异心,倒确实是件好事。
这么一想,他们忍不住抬头往那高台上望去,随即敲定,在这么一位君主面前,任凭她是天下第一公子,也不过是个女子,翻不出花来吧。
凌湛给足他们思虑的时间,见不再有一人提出异议,方才道,“一月时期虽短,可大婚之日,皇后之仪必得礼数周全,这些便有劳礼部多费心了。”
被点到名的礼部尚书尚在呆滞之中,一抬头触到凌湛的目光,只觉一阵寒气从脚底升起,连忙出列接旨,“臣遵旨,定不负吾皇所望。”
“好!翰林承旨拟旨昭告天下,速向其余六国并苍雪奉去大婚团书,朕要普天同庆。”凌湛微微一笑,起身站了起来,“散朝吧。”
“退朝——”德纯的声音本就难听,那扯着嗓子高喊的一声便如枯枝被人生生踩断时发出的杂音,不堪入耳,可这平日最令人难忍不适的声音都无法引起百官的反应,他们只是僵硬地目送着凌湛离开。
今日的朝会时间似乎特别漫长,所有人都还在混乱之中,今日所听闻的事估计得回府消化许久才能淡定下来。
凌湛一走,众人也就三三两两地散去了,凌岚正想举步向殿外走去,后面传来樊祐的声音,“岚王爷,你说这柳公子真的是女儿身吗?”
脚步一顿,凌岚停下身,侧转过来,默然看着樊祐,今日朝会时间过长,长时间的站立令他的脚步有些虚浮,可他仍清和一笑,道,“樊相此话问的叫本王不知该如何应答了。”
大殿上还有些没有走的朝臣,纷纷把眼光投注到这二人身上,毕竟樊祐所问,也正是他们心中所想。
樊祐将手在自己的手背上轻轻一拍,忍不住笑了起来,“你瞧我,王爷也没见过那柳公子,怎会知道此事呢。”
凌岚淡淡一笑,回道,“樊相不必心忧,皇兄既然说是那定然是真的,再者,这件事等大婚那日自会有分晓了。”随后对着他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众人都是不明所以,这难道要等到天下人都观摩了这场大婚后,才能知道那柳离究竟是男是女不成?
晨间清凉的风吹起衣袂玉带,凌湛的嘴角始终挂着淡淡的笑,如闲庭信步一般朝紫宸殿方向走去。
德纯静悄悄地紧随在他身后,直到快要走到殿门前时,才恍然听到凌湛低低的声音响起,“夏璃,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从我身边逃走。”
德纯在后面跟着,惊得抬起了头,自凌湛登基以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皇上把自称改成了“我”!
刚踏进殿门,便有暗卫前来回禀,“皇上,柳姑……”他刚一称呼出声,便被凌湛厉眸一瞪,忙改口道,“皇后娘娘往华阳殿方向去了。”
“她去那里做什么?”一听她不在殿内,凌湛立马就回转过身子,踩着石阶而下,赫然是华阳殿的方向。
“皇后娘娘说出去走走,便真的什么也没做,确实只是到处走走。”
凌湛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她会这么听话,真的什么也不做?无论如何他都不会相信,她所能做的,岂是旁人能看得明白的。
琉璃拖着曳地的长裙,漫步在锦耀的宫城之中,入眼处皆是一片大气肃穆的鎏金色,高耸宫墙延绵数十里看不到头,金灿灿的雕饰折射着晨光的晖晕,使得整个皇宫都笼罩着一抹瑰丽的颜色。
这座宫城便与它的主人一样,雍容,大雅,王者之气,连一草一木都透着不凡。
走走停停,脚步已经朝着华阳殿的方向而去,从醒来后方才整整一日,她却似过了一年。
早朝不过刚刚散去,可她已然听闻了消息,凌湛在朝堂之上直言要娶她为后,下个月便行大婚之礼,她看到一路穿梭而过的宫人宫婢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样了,那种恭敬之中带着羡艳,又绝不敢怠慢的神情,看的她好生无趣。
仅昨日心中不能平息外,休息了一夜后,她早已平静了下来,不仅是外表平静,连内里都已然沉静。
停下脚步,琉璃望向远方,奈何触目皆是宫墙,完全与外面隔绝了开,眼眸转向别处,依旧是宫楼处处,绵绵无隙。
“以脚步丈量朕宫中格局,又怎么能计算的准,不如朕命人拿尺前来,为你丈量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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