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宁如云还在为自己的感情忧心的时候,梁北夙所率领的四万大军已经穿山越岭。
急行军比起长途跋涉的旅人要来的艰辛得多,除了那几日大雨不得不停下休息外,其余时间都在赶路,所幸如今既非严寒也非酷暑,还不算太煎熬。
他们选择了一条距离重华城极近的道路,不过短短两个时辰,便已依地形在重华城外的山谷各处埋伏好了。
且因为有山谷作为屏障,水流声作为掩护,夏凉的探子很难发现他们的情况。
经过这些日子的训练、行军,梁北夙是真的开始佩服琉璃了,别的暂且不说,就是眼下能将这整整四万大军很好的分散藏于山林之中,手段便委实不一般。
习惯南夜北方那种干燥气候的梁北夙,初来番月时,确实被这里湿热的气候弄得浑身粘腻腻的难受,但经过这些时日的适应,再加上如今已经过秋入冬,另外暴雨连降半个月后的清朗,山谷之中,也就并不显得那么气候不合了。
只有山谷之中不时有几个被雨水砸出的水洼,坑坑洞洞的,一不小心便是半只脚都踩湿了去。
谷中没有半点人声,仅有山野鸟兽与湍急溪流发出的声音,也不算太过安静,却压抑得令人喘不过气来。
“将军,您说夏凉军会不会已经穿过山谷,兵临重华城下了?”与他守在一处的一个士兵轻声问道。
梁北夙看了他一眼,是个年纪很轻的少年,大概也就志学之龄上下,但胜在眼眸明净,一看便知是个明白事理的人。
他摇了摇头,“不会,从我们得到消息夏凉要出兵到现在不过两个时辰,他们大军开拔,横跨整个山谷,行军速度再快,也不会比我们快。”
他还有一句话含在嘴里没说,就是,段庭所带领的四万大军,恐怕就没有那么及时赶到重华城了。
梁北夙正在思量着,待会儿该如何指挥,才能既守住重华城,又能歼灭夏凉军,便见面前不远处的一处水洼,在无人碰触的情况下,蓦地荡漾开一圈圈细微的水纹。
他立刻屏住呼吸,也不管此时地面是否泥泞了,俯下身将耳朵贴向地面静静倾听。片刻,唇角不由弯了起来,“夏凉大军来了。”
说罢,抬手对着身旁的人做了个噤声稍安的手势。
不得不说,这申屠浩的行军速度着实令人惊叹,但他匆忙之下大约忽略了,大批人马行动的时候,地面细微的震动也会出卖他们的动向。
夏凉军从山谷中穿过的时候,他们必须耐心等候,等大军全数通过才能行动。
时间在紧张的等待中飞快流逝,暮色渐至,但因雨后的天空澄净,即使夕阳西斜,山谷之内的情形依旧清晰可见,加之重华城各处已经亮起了灯火,明亮的火光仿佛能将半边天空都照亮起来。
番月显眼的军中大旗明晃晃地立在城门之上。
“倏――”
一声破空之声后紧跟着一声利箭入木的闷响,遥遥可见一支弩箭深深插在了大旗的旗杆之上,而箭尾的翎羽仍在嗡嗡抖动。
“敌军来袭!全军备战!”
城墙上一声大喊,几乎是声音一落的间隙,城外便已经箭矢如蝗,密压压如暴风骤雨一般向城头上袭来。
城头正中的战鼓紧跟着喊声敲响,两个侧翼城墙上的鼓声呼应着同时响起,一时鼓声震天,灌响整个山谷,这是冲锋的号令。
随着战鼓声骤起,墙头上立刻举起一块块高大的玄铁盾牌,转眼便立成了另一道坚固的墙,两排弓箭手在三道城墙上一字排开,头一排的弓箭手立刻从墙头洞眼露出的微小空隙里开始还击,号服在风中咧咧作响,冷冽而肃穆。
营地里的声音此起彼伏,一声高过一声却并不杂乱,整个军营中的人亦迅速拿起武器,显然并没有被夏凉军的突袭扰乱手脚。
重华城城楼是这一片山谷的制高点,对面距离百米的谷中情景亦看得清楚。
“对方来了多少人?”出声的是这次负责守城的将军鲍彭凡。
距离城门不远已经人影绰绰,更远处的,黑压压的一片人马望不到尽头,副将面上也不由凝重起来,“目前看来,先锋军至少有两万!后面,至少也有六七万人,他们应该是倾巢而出了。”
鲍彭凡望着城下隐约攒动的人头,阴沉着脸。
番月这一带的城墙并不似锦耀、南夜那一类大国那么坚固高大,重华城也是依照险峻的地形而建,城楼本身原是很简陋的,但他现在忽然有些庆幸,庆幸数年前,那位第一公子莫名下达的加固城楼这一决定,竟在此时助了他们一臂之力。
但是在面对擅于作战的申屠浩时,想要守住重华城依然没那么容易,尤其是在他们的援军还未到的情况下,他下令道,“严密守城!另,全力射杀申屠浩!”
两方兵力悬殊之下,弱势一方的将领通常都会做这个动作――全力针对敌军主将,但一般来说,这么做成功的几率并不高,可眼下又不得不做。
申屠浩确实将驻扎在云城的十万守军倾巢而出了,但是攻城战亦需要机动性,不可能一股脑将十万人全部压上,那恐怕城楼还没攻下,大军先把自己人踩死了。
但是因他知道番月的援军还未到,所以他的攻势极强,像是在打算一举拿下重华城。
前方两军厮杀惨烈,在一片震耳欲聋的嘶吼嘈杂声中,有一支以骑兵构成的番月兵马忽然从山林中蹿出,直直杀入了夏凉大军之中。
整整两万人马,一边锐利若一张绷弦之弓,冲锋时正将大军的一半人马如网兜一般拖至战线之外,另一边宛如一支上弓利箭,起手落下杀机锋利,导致十万人的方阵一面拼死厮杀,另外一面的人闲着没事却帮不上忙。
正在大军前方拼死攻城的申屠浩哪里还能分出心思顾到大军后方,便是在后方的几名副将都是心底微微一惊,他们方才关注着前方战局太过入神,竟是敌军阵形形成才发现有人接近。
昂扬茂盛的杨树林间,梁北夙身骑着高头大马悄无声息地停在了山谷高坡上,静静地看着下面不远处的厮杀,从他这个角度看去,就好像林琬琰率领的人马轻而易举地将夏凉大军劈成了两半。
而在他的这一边方位内,还隐着两万的兵马,时机未到,他还不能下令出击。
死咬了两刻钟的时间,在夏凉军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的时候,番月军突破了他们防守的一角,顺势而上,转瞬间便将阵形外围一圈削掉了一条腿,紧接着,番月军阵形又是突然一变,利箭离弦,以不容置疑地攻势朝这个突破**去。
首战的势头是好的,但与守城军一般,有一个致命的弱点,便是兵力悬殊,这样的好势头持续不了多久。
梁北夙蹙眉,将目光往城楼方向递去。
很显然,申屠浩为这次攻城战做足了准备,投石机、攻城车轮番上阵,即便得到后方有番月军偷袭的情报,此时也由不得他撤退,更何况,不过两万人而已,不足为惧,当即下令命副将尽数击退。
夏凉军前方早已立起了重甲盾牌,以此来开路,掩护后方大军步步靠近城墙,除了有弓箭手在城墙下压制城墙上的番月军外,更有重弩远程压制着,在他们不敢轻易露脸时,一排排大型云梯木桩搭上了城墙。
阴风烈烈,西山下最后一抹辉光的夕阳掩去了大旗之上淌了血的痕迹,城楼下翻滚着数不清的尸体,而厮杀与呐喊声仍旧不绝于耳。
城墙壁上如被泼了厚厚一层鲜血,浓重的一股血腥味,笼罩在整个山谷上空,横尸遍野的战场,已然成了人间炼狱。
重华城主城墙上,终于还是出现了第一个爬上城墙的夏凉士兵,他瞪着鲜红的眼睛,挥刀跳下城头。
没有任何犹豫的,站在弓箭手身后的提刀士兵立即举刀飞扑了过去,这场仗打到现在,这还是两军第一次正面交锋,但无疑这名士兵的出现,给予了夏凉军极大的士气与激励,同时也是对番月军信心的摧残。
毫不意外的,更多的夏凉士兵站上了墙垛,一直坚守在主城墙上的那名副将,终于抽出了腰间的长刀,大喝一声,“杀――”
挺立在弓箭手后面的一排提刀士兵早已迫不及待地想要杀敌,此时听那副将一声令下,齐齐抽出长刀,吼道,“杀――”
吼叫声贯彻天地之间,真正的血战此刻才悍然开始!
重华城中的士兵早在四个月前,便收到了琉璃要他们加紧训练的命令,他们虽不是身经百战的兵,但他们花了整整四个月的时间来做好迎战的心理准备。
所以他们才会在夏凉大军如此进攻下,都不至于腿脚发软,一支强大的军队不仅体现在管理与训练上,更体现在过硬的心理素质上。
梁北夙远远地待在山谷丛林之间,静静地看着,并且严守着琉璃的告诫――
时机不到,决不可轻举妄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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