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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唯有反腐,才能救大明

皇明天子 吾谁与归 7838 2024-01-30 12:00

  “当初的情况很复杂,当时先帝要为张居正平反,宗亲们不反对,但是朝中的大臣们开始反对。”毕自严说完就看着朱由检,他希望朱由检能够听得懂他话里的潜台词。

  作为一个臣子,有些话不能明说,但是有些话不说,那就不遵循一个臣子的本分。

  故意的停顿、重点内容抑扬顿挫,都是表达自己含义的一种方式,谏诤为心,规谏阙失,需要皇帝和朝臣的密切配合,这一点,朱由检和朝臣们的情分还没到那个地步。

  显然现在的朱由检,正在认真听取毕自严的谏言,在毕自严抬起头的之前,朱由检已经明白了其中的潜台词。

  其实张居正的改制,最大的“受害者”应该是官僚。

  因为官僚们被考成法折腾,每天都在时时刻刻的被考核着,但凡是有些不合格,哪怕在江湖上有四海同盟盟主的江湖地位,哪怕是贵为三公九卿,该罢免,也不含糊。

  比如张居正当初收拾的王世贞,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

  王世贞号称文坛后七子,诗词歌赋,样样精通,流传甚广,在入京之前,王世贞已经领到文坛高达二十余年,入京之时风头一时无二,进京的王世贞丝毫不畏惧权臣张居正,在职期间每日修仙为生,四处传道灵气复苏。

  随后王世贞就被张居正给罢黜了。

  在万历元年到万历十年六月的这段时间,是整个大明朝官吏们最难熬的时间段。

  如果是朱元璋和朱棣,对待贪官污吏、怠政懒政之人是物理消灭,那么张居正所奉行的就是精神消灭,不仅罢官,还要传召天下罢黜原因,事无巨细,十分详实。

  四处布道的王世贞被张居正罢黜还被邸报通报,天下皆知,王世贞被人嘲讽王仙人,弄的灰头土脸的时候,修仙大业出了问题,倒不是飞升,而是修仙修出了痢疾。

  因此王世贞怀恨在心,四处对别人说张居正喜欢吃海狗肾,还编的有模有样,让人深信不疑。

  张居正的考成法,是以反腐为核心的吏治考成的方法,吏治绕来绕去,都会绕到反腐二字来。

  大明的明公、官僚们的俸禄本来就很低,这一连串的反腐,搞得官僚们日子极其难熬。

  “景会继续说。”朱由检点头,示意自己听明白了毕自严话里的潜台词。

  若是明年要整顿吏治,那就从张居正的反腐开始入手,一抓一个准。

  京中打老虎,京外拍苍蝇,打上十年八年,天下吏治自然海晏河清,该到朝廷的财税、漕粮、马价银等等一分不会少。

  毕自严摸了摸鼻尖,万岁眼中凶光乍现,可见是真的听懂了自己话里到底在表达什么,他笑着说道:“张居正抄家的时候抄出了纹银十万两,和当时的司礼监太监冯保的两百万两相差甚远,万历皇帝不满意,命令当时上位的张诚继续追查。”

  “司礼监太监张诚倒是下得了狠手,严刑拷打张居正的长子张敬修,张敬修借遍了亲朋,筹到了不足五万两白银,张诚极不满意,五毒之下,张敬修不堪折磨,留下了绝笔书信,自缢而亡。”

  毕自严说起这段,整个人的身子都缩在了椅子里,这就是为大明效命,终身夙夜忙碌,最后鞠躬尽瘁,猝死在师相之位上的张居正身后事,如此惨淡的下场。

  而现在的毕自严为万岁效命,其最后的下场又会是何等的模样?

  他不知道,但是这世间总有些事需要人去做。

  朱由检看着毕自严的模样,就知道毕自严到底想说什么,他点头说道:“呜呼,炯矣黄炉之火,黯如黑水之津,朝露溘然,生平已矣,宁不悲哉!有便,告知山西蒲州相公张凤盘,今张家事已完结矣,愿他辅佐圣明天于于亿万年也!”

  朱由检这话就是张敬修的绝笔,其中山西蒲州相公张凤盘,说的就是张居正死后大明的首辅张四维。

  毕自严一愣,万岁爷居然看过了张敬修的绝笔信,这让他十分的惊骇,同时表情又有一些不太自然的继续说着陈年往事。

  “张敬修的儿子张重辉被充了军,没过几年,人就死在了宣府卫所里,也不知道是病死还是劳死,天启二年,先帝为张居正正名复官的时候,先帝只找到了张居正额曾孙张同敞,因为复官张居正,肯定要恩荫后代。”

  “张同敞当时虽然还年幼,但是拒绝了先帝的恩荫中书舍人的诏命。”

  中书舍人是九卿之一,不过张同敞年龄尚幼,这个职位肯定是不视事,但是张同敞哪怕是吃糠,都不肯吃大明皇帝的皇粮,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

  朱由检这个后世来的人,恰好知道张同敞。

  在崇祯十七年,甲申国难之后,张同敞闻京师陷落,悲从中来。

  当南明隆武帝朱聿键再次启用张同敞时,张同敞不再推辞,在湖广周遭抗清,随后任桂林总督抗清。

  最终张同修被孔有德俘虏,拒不投降,被孔有德杀死于广州。

  绕来绕去,张家最后一丁,忠于国家,不畏身死,与国同休。

  朱由检这个后世来的人,之所以能够记住此人,还是当初郭沫若为张同修写了一首《赞张同敞》。

  的是奇男子,江陵忠烈张。随师同患难,与国共存亡。

  臂断何曾断,睛伤并未伤。万人齐仰止,千古整冠裳。

  朱由检略微犹豫了一下说道:“其实根据宫廷经官记载,仅仅是万历年间,就因为各种生辰、喜丧、节年,有过近百次的恩赏,少的有数千,多则数万两白银。所以张家院里查出十万两白银来,其实真的不算多。”

  这是内监司的账目,户部尚书自然没有资格盘账,这数百次的恩赏,其实累加起来,就超过了百万之数。

  大概是万历皇帝想要收回自己当年自己亲自下诏的恩赏吧。

  谁让万历皇帝直到临终的时候,一直都是个宝宝呢?

  万历宝宝年轻的时候,以为张居正管得宽,张居正死后第四天,就开始清除张居正余党,慌忙的换了个晋党张四维做首辅,开始对张居正清算。

  结果咧,万历前十年,才是万历皇帝这辈子,过得最舒心的十年。

  亲政万历宝宝不到两年半,万就被朝臣们气的肝火反复发作,万历十三年正旦大朝会,都未能参加,此后余生,万历宝宝一次正旦大朝会,祭祀江山社稷,祭祀宗庙,他都缺席了。

  《酒气财色疏》,正是万历十三年大年初一的时候,送到了万历宝宝的面前。

  张居正活着的时候,谁敢这么折腾他学生?

  朱由检之所以这么确定是万历皇帝朱翊钧亲自下旨恩赏,还是因为张居正的严格要求。

  朱翊钧从小就被张居正教育,要用手敕,而不要用口谕,防止被内侍矫诏,任何奏疏都要亲自批注。

  所以大明的诰敕房,保留着万历宝宝十岁时候下诏罢免高拱,种种稚嫩的笔迹,都是万历宝宝十岁到五十八岁亲自签的奏疏和诏命。

  所以朱由检对张居正乃大明摄政王的传闻,向来嗤之以鼻,若是张居正有心篡权,让万历宝宝往野了长,费尽心思的培养作甚?

  朱由检有些犹豫的说道:“张居正的七世祖,也就是张同敞的九世祖张关保,曾经跟随太祖皇帝征战沙场,追随太祖皇帝大纛,每战必竭,战死于洪武三年的兴元之战。”

  “还有这等旧事吗?”毕自严有些失神的问道。

  毕自严显然是陷入了自己的沉思,压根没注意在皇帝面前失了态,朱由检抿了口茶,之所以讲出来,自然是为了收买人心。

  对于一个皇帝来说,收买人心,再多的伎俩都不算是伎俩。

  说张居正是个大贪官的。

  那和珅在嘉庆年间倒台的时候,上上下下查抄家产高达八亿两,到嘉庆手中不足一千万两,倒了一个和珅,肥了无数的京官。

  后世有些人总是念叨的年少不知李鸿章,而立方知真中堂的李鸿章,在清末的时候,老佛爷建院子,他给两兄弟买地皮。

  宰相合肥天下瘦,人人痛骂之,李鸿章死的时候,家中不算其余家产,仅仅白银现金就四千余万两。

  梁启超在《少年中国说》里,对李鸿章的评价是:【如彼乞儿拾金一锭,虽轰雷盘旋其顶上,而两手犹紧抱其荷包,他事非所顾也,非所知也,非所闻也。】

  甲午海战之后,鞑清在李中堂的安排下,和日寇议和,最终协定了两亿两白银。

  而两亿两白银约合34725万日元,当时的倭国一年的财政收入仅为8000万日元。

  和李中堂谈判的倭国外务大臣井上馨如此评价议和之事:“一想到有三亿五千万日元滚滚而来,无论是政府还是私人,都顿觉无比的富裕。”

  而被人心驰神往的民国政府,在1941年,美利坚对日寇宣战之后,才停止了这笔赔偿,即使剩下也所剩不多了。

  朱由检不是很明白,为什么人们抱着张居正的海狗肾,这种一听就是杜撰之事,兴奋异常,仿若是知晓了天大的秘密,津津乐道。

  但是对于李中堂和民国却是非常的喜爱,不自觉的回护。

  就特么离谱。

  朱由检回过神来的时候,毕自严还在自我沉思之中,他要想明白张居正到底是不是贪官,是不是权臣,也要想明白大明皇帝为什么讲这些秘闻。

  “明年要查腐。吏治需要整顿,不查腐,就治不了漕运,治不了漕运,江南与大明朝廷离心离德。整治了吏治,就整治了漕运,就整治了地方的投献恶名。”朱由检轻轻的敲了敲桌子,对毕自严说明白了自己的想法。

  朱由检也不顾毕自严能不能接受,想不想接受,继续说道:“而这半年,户部在京察之中与缇骑、番子通力合作已经初有成效,朕打算以户部查腐为由头,介入吏治,整顿吏治。”

  “反腐才能救得了大明。”

  毕自严整个人回过神来,喝了口茶压了压惊,说道:“万岁,查不得……”

  毕自严只是想告诉大明皇帝,应该从何如何整顿吏治,至于什么时候下手,毕自严认为时机尚不成熟。

  他只是上谏,告诉万岁爷应该有五年,十年以后的野望,而不是盯着眼下一点一滴。

  但是他没想到万岁爷如此心急。

  “查不得,有何查不得?京中三公六卿朕都给他查了,还办不了他们?!”朱由检没由来的一股火气。

  唱高调的时候,朝臣们一个比一个积极,轮到做事的时候,一个又一个往后缩。

  他大明皇帝都豁出去了,你毕自严怂个球?

  “万岁,最近京中新政颇多,反腐这件事,臣以为还是暂缓。”毕自严还是反对,新帝登基后,做了很多的事。

  杀了魏忠贤、设立西山煤局、设立蓟门火炮局、疏通通惠河、接见郑芝龙五关开海、与建州开始了第一轮的博弈、设立了班直军、文渊阁重组、查抄京中买办梳理京中明公财产等等。

  这些事,都充斥着一个字,急。

  毕自严不知道万岁爷到底在急些什么,但是万岁这里一着急,那司礼监就会急十分,文渊阁就会急百分,六部就会急千分,十三布政司就会急万分,各知府就会急十万分,各县令就会急百万分,到了大明百姓头上,就是急千万分。

  他闭目良久的说道:“万岁,可知我大明宝船,长四十四丈,宽十八丈者六十二,这等巨舶在海上如何调头?”

  朱由检看这毕自严没有接话,他就是不配合,等着毕自严自己把话圆上,敢在大明皇帝问政的时候,玩这种话术的把戏!

  毕自严乐呵呵的说道:“根据时人记叙,大明宝船单船调头就需要两个时辰,有一次出海,返航正是夜里,直接把海港的灯塔给撞了。”

  “胡说八道!”朱由检嗤之以鼻的说道:“我大明海船有严格的规章制度,夜间一律不得泊船,酉时日入则不再进港,当朕没读过《龙江船厂志》吗?”

  毕自严一愣,赶忙说道:“正是因为宝船转向不及,大明才有了夜间不入港的规定,万岁,臣万万不敢欺君,此事,还是发生在洪武年间的旧事了。”

  朱由检这才了然,原来他想不明白的规定,是从这件事上来的。

  “朕知道你在说什么。”朱由检当然清楚这个比喻的内在含义,是把大明比作了宝船,调头的话,要徐徐图之。

  “不是朕想急。”

  朱由检叹气的说道:“时不我待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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