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局 · 洋流
泰昌元年二月
眼瞅着现在的局面,以和平手段解锁上海开埠注定是错误的打开方式了,那么就必须要动刀了。可是皇明本土的江南海贸势力盘根错节,要怎么打,朱由梼很是举棋不定。
之前大明自己的事是分析的差不多了,再怎么纷繁复杂也都属于能够关起门来解决的。而外来的人和事却也是在不断的挑战、撕扯着江南海贸原有稳定的结构,根源就是大航海时代的到来。
目前在大明海及周边,外来的势力大致可以归集为如下几波,其一便是目前死气白咧赖在澳门不走的佛朗机(葡萄牙)人。这伙人是见识过大明的威严、也亲身体验过迷之铁拳的,给了好评还是差评,咱们不清楚,不过他们在大明混饭吃的诸多欧罗巴人中属实是最为老实的,始终坚持“早请示、晚汇报”,对明廷及大明的各方海上势力都是以绝对卑服的态度来相处。
在欧罗巴诸国势力中,是唯一一个在大明有“住房”的,可以算是大明的“亲儿子”,有什么好事,明廷也总会惦记着他们,让其他欧罗巴人羡慕的很。
第二波便是占据了吕宋的大佛朗机或者依明廷礼部官方的叫法称之为以西把你亚(西班牙)人。这帮泥腿子是被明廷敲打过的,虽说大明觉得下手不算狠,但对于他们而言却是被打的惨的很,那可是疼了好久且不敢吱声的。
可能是在欧罗巴当老大当习惯了,总想着和明廷平等的说话,但是又底气不足,时不时的高声喊两句,可真要是明廷正眼看他一眼,他就又怂了。还老是时不时的就弄点事出来,就是为了获得大明的关注,进而也想像佛朗机人一样在大明弄套“住宅”,为此还刻意的混淆视听称自己为大佛朗机人,以期能够获得“亲儿子”的待遇。
可是啊,他们在大明的眼中明摆着是出了五服过继过来的,能算个干儿子就不错了。至于想要“房”,美得你,你就老老实实窝在吕宋数香蕉得了。
这帮泥腿子也是知道大明看不上他们的,可架不住人家心比天高,还死不要脸,再有也确实是足够努力,由此在南大明海,背着明廷还是敢大声说话的,与大明的海上势力摩擦肯定是有的,但合作还是更多些,虽然不算太老实,但也还是可以共事的。
第三波相较于前两拨,那才是真正的臭不要脸,他们便是尼德兰或者依照明廷礼部官方的叫法称之为百而入革人,叫他们百而入革人实际上是有些歧视的意味的,因为在明廷看来,这伙人就是彻头彻尾的反贼,当然这主要还是大佛朗机人说的。
这伙人被大明敲打过好几次,每次都是卑服的认怂,完了又开始臭不要脸,和他原来的主子大佛朗机人很像,但更为不要脸。可这不要脸也有不要脸的好处,这伙人在大明不受待见,可在倭国却是很有牌面的,而且还悄默声的在东番盖了几个‘违建’,赖着不走了。
他们与明廷的交集少的很,但是与大明各海上势力交集却很多,多数是商贸上的,当然双方也没少给对方使绊子、下黑手,就这么悄默声的玩着灯下黑,但在大明海周边的势力却与大佛朗机人在伯仲之间。
除了这三个大头,剩下的什么拂郎察(法兰西)人、諳厄利亚(英吉利)人、勿褥茶(热那亚)人都是零星前来,基本上没什么势力可言的。
这些欧罗巴人不管是有势力的庄家、还是没实力的散户,刚开始“进场”的时候都是不怎么规矩的,打家劫舍的事都没少干,基本上都得你来我往和大明各海上势力干上几架才算是能踏实下来。一两条船相互间的小打小闹几乎天天都有,十艘、二十艘的舰队遭遇也是常有的事,这就导致了原本单纯、愉快的走私,现在则成了为了维持地位、利益而进行的无休无止的杀戮与大宗贸易交流并存的局面,往往刚刚分割好的利益,转眼间便因为新的势力的加入又得重新再分配,让人不胜其烦。
而这不胜其烦可不是针对于明廷官方的,正经的大鳄,这些个洋夷那是绝对不敢招惹的,万一哪下撩拨过头了,肯定是少不了又是一顿迷之铁拳的。
而李旦这头,他们也是不太愿意招惹,人家虽然现在在努力洗白、转做正行,可人家做海盗的时候那也是有着绝对辉煌的从业经历的,真要是把人家惹毛了,人家都不用换衣服,提起刀子那就是海盗,大西洋上、加勒比海上,海盗的亏吃的还少吗?
所以,这些洋夷真正愿意搞摩擦的对象便就剩下闽浙海商和淮扬船帮了。而他们绝对不是为了搞摩擦而搞摩擦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要当闽浙海商、淮扬船帮与东南亚贸易的中间商,这事对于闽浙海商和淮扬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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帮那肯定是不干的了,无论是卖家还是买家都是不喜欢中间商赚差价的,所以摩擦就是不断。
在这样的大背景下,闽浙海商和淮扬船帮自然就会有意见了。海贸虽然利润可观,但是运作却一天比一天难,原本只要有货两三条船就可以出海,而现在则至少的组上十艘以上的船队,还得有一定的武力护持才能成行。
要么说遇事还得多考虑,切莫着急下决定啊!
正是这样的情况,就给了海上保安局介入最好的机会了。大鳄这头先不管他们,跟这些人撕破脸的时机还不到,且让他们继续嚣张一会。登莱船队这头就更没什么可说的了,齐鲁公司成立后,人家就陆续在天津办了船照的,准确来说应该算是自己人。淮扬船帮这头问题也不大,让王文林和江浙商贸公司出面游说一下,如果不听话就直接干掉,就那么点规模,实在是没什么值得关注的。潮州帮的势力远在南大明海,东方公司还鞭长莫及,就先随他们去吧。
剩下的闽浙海商和李旦集团,嘿嘿嘿嘿,让你们两个谁来背锅好呢?
没错,朱由梼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人,他要搞的就是‘驱虎吞狼、赤龙在后’的毒计,他要组织海上保安局高端战力南下台湾海峡,对洋夷商船展开全面的破袭,将洋夷的愤怒引导至闽浙海商的头上,也给李旦增加压力和负担。
一旦全面开打,壁垒?还有什么壁垒可言呢?
海上保安局不讲规则以打破本就脆弱的平衡,而后那就是谁拳头大就由谁来定规矩了。
定下计策后,朱由梼便叫停了上海还未开建的项目,只安排东建三局搞好手头上已经开建的活计,而后便点开了佛面刮金的技能点,调集所有可用资金,一下了开工一艘应龙级战列舰和三艘鲛人级护卫舰,他要开启下饺子的节奏了。
泰昌元年四月,海上保安局纠集了赤龙舰、鲛人四舰,全员整装南下,移驻至东方公司海上保安局吴淞江码头,而身位巡抚天津钦差的吴王殿下也是带着大长腿刘飒、卫时春等一众人,悄无声息的登上了赤龙舰。
当赤龙五舰于五月初抵达长江口时,轰动就引发了。如果不是舰尾升着日月旗、主桅上飘扬这海上保安局旗,就这阵势很容易被人认为是某些不知死的又来作死了呢!这要是那样的话,长江沿线水师绝对得擂鼓聚将、全面戒备了。
不过即便是知道这是海上保安局的船舰南来,吴淞口水师也是得派船过来巡查,毕竟这五艘大舰这战力着实是可怕了。可待吴淞江口水师的苍山船抵近,为首的赤龙舰首桅上便就升起了一面明黄色的东方公司将佐衔旗。
这面旗可是从来都没见过的,之前韩主任来上海、崔嬷嬷去南京的时候升起的也顶多是紫色的,今天升起来的这个色可就在明确不过的表明船上是个顶流的大人物了。可问题是,再怎么地位高,将佐衔旗弄了这么个色是不是有点过分了,这僭越的事能这么明目张胆吗?
再仔细一瞅,我勒个去?竟然还敢在衔旗上纹四爪青蛟龙?你妹的啊!你纹个蛟龙咱们也就不说啥了,竟然还敢纹青蛟?你以为你是朝廷亲王啊?且不管你海上保安局调派这么多大舰南来干啥,单是你们如此僭越,咱们作为朝廷官军那可就真是不能视而不见了!
两艘吴淞口水师的苍山船立即打出信号,命令来舰停船落帆,接受盘查,可信号才打出,为首的那艘巨大的战舰便放下一艘小船,缓缓的划了过来。
待小船抵近,带队出巡的南京守备府镇海卫吴淞口千户所千户李屏倭就傻眼了,小船上六个人,两个划桨的是海上保安局的海员,一身整洁的海员制服,可另外的四个人却是东厂的番子,那特有的装扮直击李屏倭的心防。
祸事了啊!
李屏倭的老家儿是跟随太祖起兵的淮南旧部出身,是世袭的南京守备府镇海卫的指挥同知衔,大前年才承袭的父职。可是他们老李家在南直隶地头上是出了名的只认皇上和南京守备中山王徐家一系,管他什么北京兵部、南京兵部、五军都督府一概不尿。
别看李屏倭从小就勇武兼聪慧,被人称有‘七窍玲珑心’,可是这个“只认‘主子’、不认上官”的臭毛病那是继承的有过之而无不及,跟他八面玲珑、现任南京守备府金山卫指挥佥事的长兄李戮倭反差可谓是云泥之别,由此他袭职的时候,那是一文钱的孝敬都没给南京兵部。
南京兵部能受这个气吗?不好好拾掇一下你李屏倭,还真当咱整治不了你了是吗?于是便就硬生生的以李屏倭年岁小为由,将官职压了两级,安排他去镇海卫下辖的吴淞江所挂职锻炼。李屏倭那是真光棍,去就去!反正你们不敢贪了咱的世职,就当小爷陪你们现玩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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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时年十四岁的李屏倭便就到了吴淞江所任掌印千户。
李屏倭那可是正儿八经的武勋世家出身,军伍的把式从小就是耳濡目染,到了吴淞江所后不出半年就将千户所下辖整治的卑服的,军伍整顿的也是很得力,下辖的十个百户所,除了留出三个吃空饷以外,三个水师百户、两个驻卫百户、两个直辖机动百户都是搞得齐装满员,甩出左近的刘河堡中所、宝山所、崇明沙所不知道有几条街了。
尤其以三个水师百户,那更是了不得,两个以海防为主,大小海战船舰二十一艘,一个以江防为要,巡江战船四十余艘,单挑以水师为主的崇明沙所都不成问题,即便是横行东海的李旦都得要给他几分面子的,那是长江口周边除了南京守备府直属的镇江水师以外最为主要的海上战力。别看李屏倭如今才满十六岁,那可是很得现任南京守备的魏国公徐弘基所倚重,估计今年就会将他调回镇海卫主持大局了。
李屏倭那绝对是人精中的妖精,一看见小船上的东厂番子,立马就想到了人家这艘大舰升起这面将佐衔旗不是僭越之举了,再说东方公司那可是行军法的地,规矩比他所辖的千户所都多,又怎么可能犯如此低级的错误。再一看这艘大舰的名号乃是‘赤龙’,这艘舰之前可是到过镇江的,那时候再怎么耀武扬威可是也没敢胡闹的,再一联想,这不就是人家都在传扬的吴王殿下的座舰嘛!
这也不用想也知道了,这必定是吴王殿下亲临了。
草率了!自己怎么能轻信座舰的执掌总旗的话呢!这下好了,停船待检的信号已经发出了,人家也派员过来了,硬着头皮上呗,这个时候可千万不能怂,必须得头铁到底,装作不知情才行了!
至于祸事嘛!那可不是再为自己感叹,自己这把骚炒作玩明白了,那可就是简在‘二爷’心了,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喽!
真正祸事了的是那些到现如今还不肯上赶着巴结东方公司的江南士绅们了。
天津的事,江南地头谁敢说不知道,那就是昧着良心说话,人家样板都给你弄好了,你们还不照方抓药,还搞软抵触。韩刀也许治不了你们,可人家吴王殿下亲自来了,你们要是再没有眼色,呵呵,漕河两岸那么多无头公案就是你们今后的下场了。
李屏倭家里可谓是自大明立国以来就在江南扎根的、正儿八经的坐地户,而且还是世袭的实职卫所高官,卫指挥同知那可是从三品,很多人一辈子都够不到的高度,可在人家这就只是个起点而已。
二百五十余年了,李家在南直隶、浙江的势力那可谓是盘根错节,族中也是不乏有走科举路的,经商那更是平常事,就单是海贸这头,李家在宁波市舶司就有店铺,家里的跑海船有十余艘,在闽浙海商内也能算是个人物的。
江南士绅对于东方公司的态度,他绝对是门清,那些人私底下准备的那些手段,他更是清楚的很。原来吴王殿下没来之前,韩主任虽然也是有些魄力,但是要打开局面也绝对不是他能够办到的,可吴王亲临,那可就不一样了。
天津三卫那时不也是有大人物照应的吗?还不是被他给连根铲了,这回江南的那帮人如果还没有眼色、继续不知死活,那可就有的好看了。由此,李屏倭便已下定主意,回港后立即给父亲去信,让他赶紧张罗落到上海投诚之事。
在之后,李屏倭那可是头铁到底了,即便是东厂驻舰番子过来分说,他依旧是不干,非要登船查验不可。人家守土有责,东厂番子也不好说什么,真要是硬抗、拿东厂的招牌压人也不是不行,可二爷毕竟身负镇抚天津的皇命,擅离信地的事虽说不是没干过,可后果着实是可大可小。二爷此番可是多次嘱咐要小心依法行事,由此也便就让李屏倭带人上来赤龙舰。
李屏倭那可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架势硬抗到底,仔细的检查一番后,自然是没有什么违禁违规的事,也就只剩下前桅上将佐衔旗僭越的事了,朱由梼也不得不亲自出马了。
李屏倭见到朱由梼时,二爷那是一脸的坏笑,待李屏倭大礼参见完,便玩味的对着李屏倭说道:“不错,李哥你这‘强项令’的做派演的很是逼真,脸皮够厚,心思够活,本王记下了。”
这把李屏倭给羞臊的呀!要不是赤龙舰精工细作,甲板上实在是没有缝隙让他钻,他指不定此时都到阴曹地府了。自己‘七窍玲珑心’,人家吴王殿下那可是天神降世临凡啊,根本就不是一个层级的,让人家当面把自己的心中所想说出来,那可着实是尴尬呀!
而后,二爷也就不再戏谑李屏倭,而是让他担任舰队领航官,命其将海上保安局赤龙五舰与吴淞口巡海水师合成一路,前往海上保安局吴淞口码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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