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云轩。
此处位于紫禁城,后宫一个非常僻静的角落,罕有人至。
知道这个地方的人并没多少,外朝的朝臣肯定不知道,也没机会知道。
后宫的那些宫女和太监虽然知道却不敢来。
这地方不过就是一个四面透风的亭子,亭子不算大,却修的八面玲珑。
从前是没有这个亭子的,是成化皇帝,朱见深亲自为万贵妃梳头所修的这么一个地方。
成化皇帝与万贵妃有着不伦之恋,这两个相差有三十岁,万贵妃说起来还是成化皇帝的母妃,只不过并不是亲生母亲罢了。
偏偏两个人就能擦出爱的火花,这个小亭子,便是成化皇帝和万贵妃私会的地方。
从前这里有龙榻,有桌案,而今这里什么也没有,有的只有禁城深夜的风。
这地方修建之初本来就是为了避人耳目,故意修的很高,位于假山之上。
假山下面的人自然看不到亭子上,而御花园以外的人因为有围墙的阻隔,还有树荫的遮挡,也别想看到亭子里的情形。
而此时此刻的郑贵妃,焦急的在这翠云轩上四处观瞧。
站在这上面,倒是对下面的情形一目了然。
曾经有传说这个地方闹鬼,郑贵妃胆子小,她也很害怕。
可是,眼见骆家儿郎的屠刀马上就要架到她的脖子上了,她害怕也得来。
因为今晚等的这个人,可以将她从骆家儿郎的屠刀下救出。
不多时,她等的人来了。
一共来了两个人。
来人都只穿的一身黑色大袄,一前一后,没有点任何灯笼,随行的人,是两个轻手蹑足的大内高手。
在旁边,窜低爬高。
忽然迎面撞上一个,吃酒晚归的小宫女,显然这个宫女,也不知道和谁私会,满脸红晕,兴奋之情,还一嘴的酒味儿。
她见到来人,打扮甚怪,以为是遇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吓得腿一软倒在地上,正要叫喊,却被来人一把捂住了嘴巴。
“魏朝,魏忠贤,这么晚你们来这里干什么,怎么穿成这样?”
“你实在是太多话了,难道乾清宫门口那两个石狮子没教会你,不该问的别问,对不起了!”
那宫女刚要求饶,忽然一把利刃从她的胸口透出,尸体软软的倒在地上。
月光下,魏朝面不改色,阴沉的脸,冷声对那两个大内高手吩咐:“收拾干净,别露出痕迹来!”
“儿子明白!”
那两个东厂大内高手,立刻一个人抱走了尸体,另一个人急忙用土,将御道上的鲜血,一点一点的蹭干净。
红色的血渍,经黄土一蹭,只剩下几个小黑点,第二天太阳一出一晒,最多不过是几个黑油点子,什么也看不出来。
郑贵妃在那翠云轩亭子上看得清清楚楚,好悬吓的没有惊叫出声。
可她知道,自己可不能喊,眼见这些人平时是那么的恭顺,此刻却杀人不眨眼,不禁心生寒意。
尽管京城仲夏之夜,如此炎热,可她还是感觉自己,周身遍体生寒。
那种冷意直入骨髓。
“笑话,就你这点出息,怪不得二十年争国本期间一事无成,一句话,到底做不做?”
面对魏朝冷冷的质问,郑贵妃踌躇再三,双手紧张的,一遍遍的揉着产自松江棉布的手绢儿,绢布已经皱成了一团。
魏朝等了良久,冷哼一声,“骆家儿郎已经把当年争国本,支持福王的人都快杀光了,就你无动于衷!”
“哀家不相信,我创办的红封教,个个都对我忠心耿耿,断然不会出卖我!”
郑贵妃说完这话时,感觉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这话。
魏朝放声冷笑,如同一个夜猫子,在夜晚发出了瘆人的桀桀叫声,让人听了毛骨悚然。
“到底谁给你这么大的自信?”魏忠贤插嘴道,看了一眼自己的干爹魏朝,后者对他一点头。
魏忠贤此时从怀中掏出了一封密信,交给了郑贵妃。
郑贵妃接过手来拆开一目十行,这不看还好,一看就浑身哆嗦,简直快要站立不住了。
这时候魏朝的话重新响起。
“骆家儿郎已经抓到一个关键的人,那个家伙已经开了口,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你我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咱家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刚才那宫女就是你的下场!”
“你敢!”
郑贵妃火了,她怎么也难以接受,一个老太监对她的威胁。
“怎么不敢?”
魏朝一下子站了起来,阴冷而充血的目光一下子扫向了郑贵妃,吓得后者连忙后退。
幸亏有栏杆的阻挡,否则非得掉下去摔死,偏偏魏朝还对她阴冷的一笑,压根儿也没有拉她的意思。
郑贵妃整个人都懵了,脑子里面乱成了浆糊,“可那是杀皇上,这我怎么敢?”
可魏朝却并没有正面回答她,笑道:“咱家在宫中熬练了三十多年,前二十年为你奔波劳碌,什么也得不到就算了,难道老了老了,面临刘谨的下场?”
郑贵妃一下子默然无语,两只手揉着那方手绢,而手绢已经完全撕烂了。
魏朝又自顾自的讲了起来:“人家刘谨好歹也风光过,咱家呢?”
“那你到底想让哀家怎么做?才能够放过我!”
郑贵妃只好一遍遍的哀求。
“我不管,只要查到你头上,咱家就让你消失,一句话,做还是不做?”
到最后郑贵妃终于服软了,默默的点了点头。
小小的翠云轩,今夜发生的这件事情,即将对大明王朝造成不可逆的伤害。
这一切都是因为骆思恭父子一直还按着那光宗递给骆家的名单一路追杀下去。
本来相安无事,直到一件事情的发生,才不得不让魏朝这样奋起反击。
有任何迹象表明,光宗是有眼线的,而这个眼线,恰恰就是魏忠贤,骆家父子俩正是接到了魏忠贤的密报,才开始有所突破。
只是他们父子二人并不知道的是,这封密报,他们并不是第一个看到的,第一个看到的是魏朝。
骆思恭父子俩知道的,这封密报内容是,有三十六个红封教的头目,其中一人正是梃击案的主谋,正在黄花山上再一次密谋大事。
等到他们两个人,率领北镇抚司几乎所有的锦衣卫,冲上黄花山围捕时,却发现早已人去楼空。
本来这件事情到此为止,相安无事,偏偏骆虎在下山的路上,遇到了一个奇怪的人。
此人在外表上看不出来有什么,骆虎就觉得已经都是八月的天气,怎么这家伙穿的如此之多。
按说在山间,远不比京城,山风送爽,自比京城还要凉快一些。
可骆虎注意到,这个农人打扮的可疑的家伙,见了他们掉头就走。
走就走吧,但骆虎就觉得这个家伙走路的姿势,很是不同寻常。
素来乡野之人走路,是没有一定之规的,往往不是外八字,就是内八字。
也只有行伍之人,是纯粹没有这些毛病的,因为你无论是外八字还是内八字,无形之中都会影响到别人。
行伍之间队列紧密,若有人这么走,势必让别人受到影响,队列肯定就会不整齐。
偏偏这家伙,走路的姿势完全就是行伍之人的姿势,这一点谁也瞒不了。
山野之间,怎么会冒出这么一个人?
骆虎立刻就把他叫住,“老乡,站住,本官有几句话要问你!”
起先这个人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挺胸叠肚,如同钉子一般,这更是不同寻常。
平常京营的士兵,久不训练,根本就站不出这样的军姿,这更让骆虎怀疑,几步就带人赶上去。
忽然这个人,身形一动,骆虎心中大叫不好,连忙侧身一躲,可他身后的军士,就没那么幸运了。
扑哧一声,一支飞镖贯穿人的脑颅,爆出了一线血珠子,阳光下面显得鲜红透亮。
军士的尸体扑通一下栽倒在地,前面那个家伙见一击不中,掉头就跑,骆虎拔脚就追。
骆虎练过陆地飞腾术,那人又怎么可能跑得过?
立刻就被骆虎追上,点中了穴位,活捉在手,上下一搜,居然就搜不出了,假造东厂的腰牌十二面。
东厂的腰牌大都是木牌所制,只有官长的腰牌是铜质的,到了四品以上可以自由出入后宫的,是黄金所铸。
偏偏搜下的这十二面腰牌,就有两面是金质的。
顿时就让骆虎觉得事情重大,连忙把人收押进北镇抚司大牢当中,连夜拷打,那人犯终于吐露实情。
一个惊天的阴谋即将浮出水面。
由于他的地位过低,能告诉骆家父子的,也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有人即将冒充医官,潜进太医院。
但具体要冒充谁,骆家父子不得而知。
等骆家父子拷问出这关键的口供时,依然是到了第二天凌晨。
此时已经发生了一件足以影响大明王朝国运的事情。
早在骆家父子拿到那个人时,锦衣卫内,早有东厂的眼线第一时间将此事,密报给了魏朝。
魏朝接到这封密报后,霎时间魂不守舍,这才发生了开头的一幕。
而作为大明皇帝朱常洛根本就没有意识到,从他上任以来,一系列对当初政敌的打击,残酷报复,正在为他招来祸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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