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常洛是晚上服用的这枚红丹。
到了半夜时分,值守的大臣一个都没走,人人都在等消息。
皇帝到底是生是死?病情如何?
这一切都关乎他们的富贵,甚至就是生死,哪个臣工也不愿意回去,就算是回去,也会担心的睡不着觉。
当上知县,在官场上混迹上三年,还不倒霉的,官运亨通,这就已经是人精了。
更别说这些至少四品以上官员,在官场上混了一辈子的,简直就是人精中的人精。
至于那一二品的官员,完全可以封神了。
他们这些人,当然知道皇帝一旦有个三长两短,自己必须第一时间作出判断,从而做出正确的选择。
如果一旦站错了队,说错了话,很有可能面临发配充军,甚至就是掉脑袋。
自古以来,有关于继承人的问题,非常的敏感。
多少名臣在这个问题上栽了跟头,前有车,后有辙,哪个能回家睡得着觉?
在官场上混迹多年的他们,完全明白一个道理,能不能长保富贵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能让自己生存下去。
生存,才是不二的法则,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乾清宫内的皇帝,朱常洛正与死神搏斗,乾清宫外的大臣,又何曾不是赌上自己的身家性命!
这是一场赌博,完全就是生与死!
皇帝也在赌,大臣也在赌!
所以那颗红丸,朱常洛毫不犹豫的就吞了下去。
魏朝在一旁尽心去伺候,此时他的心中,百味杂陈。
他死死得盯着朱常洛的脸,就见后者的脸,既然慢慢现出红晕,精神竟然一点一点的好了起来。
这让他的一颗心完全沉了下去,心中万分懊恼,不住的暗骂,到底哪来的一个李可灼,半路上杀出了程咬金!
可他不敢在脸上显露出来,假意面带喜色,匆匆忙忙给群臣报喜。
群臣听闻这样的消息,无人不振奋。
就连朱常洛自己,也感觉到自己好了很多。
门外的骆虎,听到乾清宫的一阵欢呼,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时,忽然一个石头,当的一声,丢在他身边。
他连忙捡起四处查看,就见寂静无人,以自己的修为,居然不知道这石头是谁丢的,从哪个方向扔过来的。
他本来想跃上高墙四处查看,就觉得这大如拳头的石头分外的轻。
他马上觉得不对劲儿,仔细一看,这石头有道接缝儿,是用鱼胶粘结,显然这石头里面是空的。
他连忙手指一使劲儿,石块一下子碎裂,露出了里面的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一行红字。
“李可灼是郑贵妃的人!”
这行字刚显露完,纸条立刻空白一片,字迹一下子全部消失了。
骆虎的头上刷的一下,出了一层冷汗。
这行字迹的墨水用的是鳝鱼血,还有一种蝙蝠的粪便,混合而成。
用这种墨水写就的字迹一见空气,显露字迹的那一瞬间,立刻消失于无形之中。
这是一种秘方,属于北镇抚司不传之秘,知道的人并不多,除了义父和自己,他知道,还有史超义。
至于还有没有其他人,他也不得而知。
他心想,这李可灼到底是谁?
刚想到这里,忽然乾清宫的魏朝,开始传出了一声皇帝的命令。
“着礼部,鸿胪寺李可灼前来见驾!”
这一声呐喊,听在了骆虎的耳朵里,如同用重锤击打他的心,他立刻知道大事不好了。
可是此时他根本没有机会回去通知自己的义父骆思恭,就见那李可灼手里攥着一个锦盒,匆匆赶往乾清宫。
此时此刻再也顾不及许多了,骆虎伸手急忙拦住,惊问道:“站住,你叫李可灼!”
“啊,对呀,回禀上差,微臣蒙皇上召见,特来再献红丸一枚!”
李可灼说这话的时候,神情显得非常的得意,但是骆虎心中完全明白,这完全出自于郑贵妃的手笔。
他一把就抓住了李可灼,如同抓小鸡一般,眼神凶狠,大声威胁道:“再献,你这意思是前面已经献过一丸了,你们的胆子也太大了,也太猖狂了,拿我们骆家父子当猴耍!”
李可灼一下子眼神游移,一边挣脱一边大声喊:“锦衣卫打人了,我可是无缘无故挨打啊!”
里面的魏朝,见到这一幕,马上就明白了,成与不成就看这一下了,立刻扑过来,厉声命令骆虎道:“大胆,谁给了你这么大的胆子?”
“你们都别装了,我完全知道你们的伎俩,就休想把这红丸献上去……”
骆虎几乎疯狂大喊,此时此刻,已经完全撕破了脸,他一脚蹬翻了魏朝,把个李可灼,马上搜身。
偏偏那红丸掉落到了一边,恰好位于魏朝的手边,再看那魏朝,捡起那个红丸,掉头就跑,完全不顾礼仪。
乾清宫门口发生的这一切,简直看呆了群臣,只怕是大明开国以来,也没有见过如此奇景。
权势滔天的内相,掌笔大太监,居然不顾斯文扫地,手捧红丸就闯进乾清宫,边跑边大喊,“骆家儿郎反了!”
可他刚跑到门口,忽然从乾清宫急匆匆的跑出来一个小太监,大声喊道:“这里可有御医,御医何在?皇上昏过去了,一点气息也没……”
这一下,群臣都惊呆了,就连魏朝自己也没想到,手中拿的那枚红丸,一下子成了烫手山芋,连忙扔在了御案之上。
好在旁边的杨涟,见他的举动完全失了分寸,趁人不注意,把那个红丸藏了起来。
这个时候,随时候在一边御医,三三两两赶紧进了暖阁,查看皇上的病情。
骆虎里面已经乱成了一团,心中就已经凉了大半截儿,他知道这一切都完了,全完了。
扑通一声,瘫坐在地上,看了看旁边被他打晕的李可灼,真的是有心把他一刀砍死。
可这个李可灼,如今反倒是他们父子,唯一翻身的机会了,他现在不但不能杀他,还得保护他不被人杀。
一切的一切,只希望奇迹能够发生!
很多年以后,骆虎一直在想,大凡世间万物,都是有气数的,你真的不服
不行。
好比这大明,这一桩桩,一件件,以及红丸案以后的事情,真的是非常的偶然。
有些时候就是间不容发,可惜就是把握不住,好似又抽刀断水,深深的一种无力的感觉。
这完全就是气数将尽,不论你怎样努力,终究是付于流水,化于无形,到头儿来就是一场空!
就好比现在,要是那颗石子儿,早扔过了半个时辰也好,偏偏就差这么一下,失之毫厘,差之千里!
最终这奇迹还是没有发生,一声凄惨的叫丧从乾清宫传了出来,“皇帝驾崩了!”
朱常洛的死,几乎让所有人都大出意外,礼部,甚至都没来得及赶制出来孝衣,好在神宗皇帝也就刚刚驾崩了一个月。
他的那套丧仪,便直接就用上了,而那些官员,太监,宫女们,完全就是不知所措。
仓促到什么地步?
仓促到白布上的神宗皇帝的庙号都还没来得及换,就给各宫悬挂了上去。
景阳钟在时隔一月之后,再一次响起。
一时间天下震动,任谁也没有想到,短短一个月之间,接连死去两任大明皇帝。
前一任神宗皇帝的国丧还没服完呢,后一任就来了,一时间礼部官员,手忙脚乱,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安排。
你就是翻遍史书,也没见过这样的,这大明帝国算是开创了先例。
当骆虎垂头丧气的回到骆府之后,骆思恭也知道已经发生的一切,不由的叹了口气。
“这事不怪你,实在是皇帝还是信不过咱们锦衣卫,非要信那帮阉人,最终还是把他害了!”
“义父,怎么办?我已经完全和魏朝闹翻了,我愿意顶罪,大不了一死,就怕骆家难以独善其身!”
骆思恭此时心乱如麻,他的脑子飞快的转着,忽然向远处皇城一望,面无表情。
他幽幽地对骆虎讲:“为今之计,躲避不是办法,你不能回来,要死也得死在紫禁城,死在慈庆宫!”
“义父,你的意思是让我马上投靠新主?”
“对,现在只有朱由校,才能救我们父子二人,你必须为他扫清障碍!”
骆虎听了这话就有些不明白了,心想,既然这朱常洛一死,那肯定就应该是朱由校啊。
“难道郑贵妃还会有行动?”
骆虎失声叫道。
“不错,你必须提前进宫,谁敢挡你,格杀勿论,给你透个底,我在宫中也有眼线,正是那个人给你扔的纸条,他已经查了出来,西李是郑贵妃的人,她肯定会阻拦朱由校继位,一切都是给福王铺路!”
骆虎听到这里完全乱了,脑子里面完全是一团浆糊。
“二十年争国本,还没有消磨她的心吗?”
“你别管那么多,我让你去,你马上就去,我这边马上带人监视福王,可我也阻挡不了他多长时间,一切都看你顺利不顺利,一句话,到了这个时候,咱爷们儿就别那么客气了,用用你手中的刀吧,都快生锈了,谁敢拦你?你就砍死谁,就算是郑贵妃,还是魏朝,或是李选侍,总之你就记住一句话,只要你扶朱由校继承了大位,咱们骆家上下,都会承你的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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