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的薄暮笼罩大地,一层层的淡雾逐渐升起。
经过昨晚的鏖战,对面努尔哈赤大军似乎还没有缓过来。
忽然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一匹黑马冲开腻白的浓雾,咴咴一声悲鸣,带着一个骑士,冲到了沈阳城城墙下。
城头上的守军向下一望,就见马上这个骑士长得非常奇怪,仔细一看,居然没有头颅。
如此诡异的一幕,让人看的周身遍体生寒。
那匹黑马不断的嘶鸣,立刻就有人认得出来,这是刘大刀的那匹黑马,马上就有人去禀报熊廷弼。
此时的熊廷弼正在看顾受了重伤的李窝头,听到有人汇报以后,连忙来到城头之上。
就在这时,揪心的一幕出现了。
“城头上的明国人,你们朝这边看!”
熊廷弼朝那几个骑兵看过去,就见这几个女真铁骑,排成一列,忽然向两边一分,从中间跑出一匹浑身金赤的汗血宝马。
这匹马也真是神骏,饶是熊廷弼见过骏马无数,像这汗血宝马还是头一次见。
而马上坐着一个浑身罩着黑铁甲的老将,须发皆白,手里拄着一把红缨大枪,显得威风凛凛。
但这并不是最重要的。
而是这把长枪之上,长长的枪尖上插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熊廷弼一看,不是刘大刀还有谁?
这一幕看的熊廷弼心都快碎了。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心胸实在是堵得慌,一口恶气,怎么也难以抒发出来。
他只好用嘶哑的声音,高声喊道:
“对面是哪位将军,能不能把人头送还,我老熊情愿散尽家财,我说话算话!”
他话还没说完,就浑身上下摸来摸去,可惜他身无一物,忽然手里在怀中摸到一块儿金怀表。
他便将这块儿金怀表,忍痛割爱,朝那老将扔了过去。
马上就有两名女真铁骑驱马过来,一把接过那块儿怀表,奉给了那老将。
这家伙结果这块怀表左看右看,立刻两眼发直,吸引他的倒不是这块怀表雕刻的多么精致。
而是整块儿怀表都是用黄金打造,他似乎不信,还专门搁到嘴里使劲咬了一下。
而那一咬咬的熊廷弼都觉得心疼,仿佛是咬在了自己的心尖上。
有人心疼的说道:“大人你这又是何必,那金表大概十分贵重吧?”
“何止是贵重,这块儿怀表是意大利人马丁尼,汉名叫卫匡国的人所赠给我的呀!”
熊廷弼心中不由的感叹,这是一块儿纯黄金的怀表,上面刻着他们皇帝的肖像,其价值根本就不能用钱来衡量。
也正因为卫匡国与熊廷弼是莫逆之交,对方才会把这一块怀表赠送给他。
并寄希望于有朝一日,熊廷弼能够到佛罗伦萨看一看,中国的丝绸在当地是多么的畅销。
然而这终究是卫匡国的一厢情愿,熊廷弼终其一生,也没有走出过大明,更别说去万里之遥的意大利了。
而这名老将压根儿就不识货,拿到这块儿怀表后,哈哈大笑:“稀奇玩意儿啊,可这表上刻的老头儿也太丑了,鼻子这么高,比我还难看!”
他这话一说出,聚集在他周围一起看那块儿怀表的女真骑士,一起放声哈哈大笑,声音说不出的放肆与张狂。
熊廷弼早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一再的催促,“你到底给不给?”
“哼!”
那老将连忙将怀表揣在怀中,枪尖上的人头却不取下,冷冷的转过脸来,哈哈一笑,神情说不出的憎恶。
“熊疯子,你恐怕不认识我,但却不可能不知道我,老子就是费英东,按你们汉人的话来讲,我就是一只糖公鸡,我特么啥时候答应还你人头了,想要,打死老子再说!”
说罢,他旁边的那些女真人也哈哈大笑,“你们汉人偷偷摸摸,今儿咱再打一场,输了,人头自当奉还!”
说罢,这费英东就带着这些女真人离去了!
此时阳光已驱散了薄雾,费英东穿着铁甲,在阳光下闪着光芒,分外的闪亮。
熊廷弼冷冷的看着这家伙的离去,心中正无可奈何间,忽然听到旁边一阵弓弦声响。
他有些纳闷儿,连忙转头一看,就见李窝头一个人正在摆弄旁边的三弓床弩。
此时的他腰上还缠着厚厚的绷带,刚才还昏昏沉睡,此刻却死命的拉那弓弦。
三弓床弩的弓弦,足有儿臂粗细,受了重伤的他,拼死力用后背往开顶,脚死死的蹬着城墙,血已经渗出了白色的纱布,流了一地。
他连忙跑过去,心疼的斥责道:“你疯了,不要命了,郎中让你不能再动了,要是伤及内脏你就完了!”
“再不动也一样的死,我就咽不下这口气……”
尽管李窝头面如金纸,浑身虚汗,去依旧往开顶那弓弦,这时候,站在旁边的几十个士兵,都曾经是刘大刀的部下,见到这一幕,立刻上去帮忙。
眼见那费英东越跑越远,马上就要跑出射程之外,回归大营了。
几十个士兵,人人拼死用力,尽管双手,双脚,都蹬得出血了,也依然不放弃。
这张三弓床床弩是很少用的,自从有了大炮,这弩机基本没有用。
可是此时城头上的大炮不是被炸,就是被毁,能用的偏偏射程又打不了那么远。
也只有这张弩机能用,可这三弓床床弩上弦,是极为费劲儿的,绞盘已坏,只能靠人生拉硬拽。
即使在绞盘完好的情形下,一般都有三头牛轮流转动绞盘。
这个当口哪里去找牛,只有靠人死拉了。
人有时候就全凭一股子气势,也正因为刚才费英东得意洋洋的挑衅,让城头上的这些士兵们万分的憎恨,将这一腔子怒火,发泄到了三弓床弩上。
弩机终于被张开,很快早已被准备好的,一支大号粗如碗口的大箭装了上去。
有人还特意在那支箭箭头上绑上了炸药包,一切都准备好了,就差东风。
三弓床床弩上就有望山,李窝头也不与其他人商量,急忙瞄准已经跑到远处,就剩下一个虚影的费英东。
其他人都是一个小黑点儿,但是他不同,也正因为他的身上罩着铁甲,才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如果不是这样,还真就不好辨认。
李窝头瞄准以后,用脚狠狠一跺那装设在地上的扳机,嗖的一声,大箭夹带着劲风呼啸向前而去。
熊廷弼仔细看着前方那个虚影,忽然火光一闪,啪的一声炸开,一团红雾升起,悲声四起。
城头上的守军看得真真切切,每个人都欢呼雀跃,如此一来,士气振奋,就连熊廷弼都热泪盈眶。
他仰头悲叹道:“省吾兄,你在天之灵慢走一步,且看看谁为你报得大仇,不过是稚子小儿,想我大明后继有人,不会亡的!”
远处响起的悲嚎声,震动沈阳城,任谁也没有想到,这让李窝头一战成名。
可是当他射出这一支箭矢,被熊廷弼一把搂在怀中,这才发现他浑身精力已经虚脱,晕了过去。
“快,把他抬下去,好好照顾!”
此时此刻,对面的女真大营本已经做好了攻城的准备,因为费英东的死,不得不作罢。
努尔哈赤得到消息后,几乎顾不上穿好衣服,散披着头发,赤着脚就来了,就见出事的地点,已经离沈阳城足足有八百步的距离了。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对方的城头上已经没有了大炮,就算是有,在多日的交战当中,对面从来也没有哪一门大炮能打到这么远的距离。
费英东是死得真惨,人马被炸成了碎块儿,给他收尸的人,根本分不清,哪那些是马的,哪些是人的。
浑身上下,就留着一只断手,手里紧握着一块金灿灿的怀表。
努尔哈赤见到自己的老弟兄死得这么惨,放声大哭,鼻涕眼泪粘连到一起,来回拉出晶亮的丝,显然已经是伤痛到不能自已。
他亲手为其收敛尸体碎肉,浑身已血污一片,神色中满满都是悲怆,几次气到吐血。
旁边的几个副将也根本不敢到跟前,生怕触怒了他,把他们挥刀砍死。
皇太极,代善,莽古尔泰,以及后面赶来的阿济格,阿敏,从来也没见过自己的父亲悲伤成这样。
一时之间个个呆立当场,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好半天才看到自己的父亲,抬起一双血红的双眼,如同一只野兽一般,几乎用完全嘶哑的声音对他们嘶吼道:“愣着干什么,给我把沈阳城踏平,我必杀得他鸡犬不留,亲手活剐的那个熊疯子……”
“喳!”皇太极带头单膝跪下道。
“喳!”代善,莽古尔泰,阿济格,阿敏,一起跪下。
苍凉的进攻的号角声响起,不同于海螺声,这次是少见的牛角声。
在多日征战中,这是第一次吹响了牛角声,牛角军号,意味着不把沈阳城拿下,绝不收兵。
震天动地的呐喊声,马蹄声,排山倒海一般,六万大军不分主攻,如同潮水一般,向已是断壁残垣的沈阳城再一次攻击。
瞬间,沈阳城四面受敌,恍如人海掀起的滔天恶浪中,快要被拍碎了的小船。
山呼声阵阵响起,好似阵阵海潮呼啸声响起,“谁能够活捉熊廷弼,封为镶黄旗旗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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