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玠誓师布兵计,七路追击收失地
明军自稷山全线退守汉阳后,蓟辽总督邢玠及辽东巡抚李化龙即领四万援军和军粮抵达。杨镐与麻贵闻听急忙出城相迎,各自礼毕,杨镐说道:“我等苦战至今,日夜期盼大军来援,今终等来督师,真乃雪中送炭,久旱而逢甘霖。这援军一到,想那倭寇必将时日无多,若不束手就擒无非负隅顽抗而已,有督师坐镇,直捣釜山指日可待。”
邢玠笑道:“杨经略言重了,这筹集粮饷、选拔良将、调兵集结皆非易事,朝廷中也是颇费周折,且闻倭寇鸟铳之利,此次我亦带来鸟铳队不在少数,皆新近赶制,效用必不在倭寇之下。总之姗姗来迟,请杨经略切勿见怪。真要相谢,朝中几位阁老日夜督办,也仰赖皇上关切督促,若不能驱逐倭寇,你我难报圣恩。我初入朝鲜之时便已得知你杨经略为固守汉阳是令行禁止,协调诸方,使上下一心,军民踊跃,朝鲜各地早已风传你经略之风采,也彰显出天朝风范。而来汉阳之前也刚得知麻贵提督指挥稷山一战,敌寇丢盔弃甲,溃不成军,不敢轻进竟全线南撤,攻守之势至此逆转,实在功不可没。”
麻贵谢道:“督师过奖,末将岂敢贪功,不过尽力而为,有赖将士用命,而解生、牛伯英、杨登山、颇贵、摆赛等将有勇有谋,临机应变,才能以少胜多,痛歼倭寇。还有杨经略主持军务,才能部署得当,而有稷山大胜。”
杨镐说道:“提督过谦了,只可惜麻提督未亲临战阵,否则或许现在已将敌大将首级拿来向京师告捷了。不过我另有疑惑,这押运军粮,何劳您辽东巡抚亲至?岂非大材小用,都堂如此令我等如何承受?”
李化龙笑谈道:“杨经略所言无误,并非是我自告奋勇,是邢督师非要拉我一起。这军粮转运以及就地筹集,辽东皆至关重要,邢督师是每每在我耳边反复相告。我也只得心甘情愿亲自押运这首批军粮,以保万无一失。不然只怕会以蓟辽总督之名弹劾我一个怠慢军务之罪。今在汉阳过夜养神,明日还得返回辽东。”众人大笑。
杨镐细细端详李化龙:“脸色确实不好,实在是劳苦功高,还是快快歇息为好。这军粮之中还有牲畜米酒,丰厚至极,在此攻守易形之时,见此犒赏,全军士气定会大为振奋,再战更成虎狼之师,将有以一敌百之勇。我必为都堂报功。”
李化龙拜谢:“杨经略真是能言善道,我实在是有些无地自容,同朝为官,共扶社稷,各司其职以报皇恩。保藩国灭敌寇也为四海安宁,皆份内之事何足挂齿。杨经略万万不可再加谬赞。”
邢玠说道:“看来杨经略是大喜过望,情不自禁,虽赞不绝口,但实情相若,李都堂不必过谦。现在倭寇南撤,我们大军集结,正当战机,机不可失。麻提督,你可知倭寇从何时开始撤离?”
麻贵答道:“回督师,据探报倭寇从今日开始批次南撤,分从安城、竹山、天安、清州等地开始撤兵。末将以为倭寇定会退至全罗北道及庆尚北道加固防线,如能追击定能使其再度溃败,弃守防线。”
邢玠下令:“倭军方撤,尚不知我援军已至,必疏于防备,趁其不稳全力追击可轻而易举将全罗及庆尚北道掌控在手,压缩敌占之地利于我军部署。请提督先行准备,在此之前我还需与杨经略共同知会朝鲜君臣,在共议联兵之后再行追击。李都堂以为如何?”
李化龙说道:“督师所虑我并无异议,虽兵贵神速,但初至藩国助战,主持军务,谒见朝鲜王,与其君臣共成大计也是礼节所在。如今倭寇撤兵不久,知会朝鲜之后再行追击也为时不晚,即便倭军有所防备,延缓追击,倭军也将松懈。由麻提督先行部署,不致贻误,待令则出,四面追击,以狂风之势尽占要地,再作后续谋划。”议定之后杨镐即请邢玠和李化龙入城歇息,并通报朝鲜王准备接见。
朝鲜王李昖召集朝会接见邢玠、杨镐,李昖此时兴奋不已:“总督千里迢迢领大军来援,寡人不胜感激,朝鲜有救,皇上陛下再造朝鲜的厚恩真是叫寡人不知该如何报答了。朝鲜定会竭尽所能,满足一切要求,请尽管开口就是。”
邢玠说道:“殿下不必如此,外臣等奉皇上旨意助朝鲜驱逐倭寇,既保藩国也保天朝,为全宗藩之谊,本当如此。朝鲜山河遭倭寇践踏,满目疮痍,却仍倾尽全力资助粮饷,此举亦令外臣动容。此前正因大军尚未集结而延误行程,时刻为朝鲜安危而忧虑,所幸有殿下与杨经略齐心合力,击退倭寇于稷山,一战而扭转战局。”
李昖仍感未尽心意:“不不,朝鲜只是尽己所能而已,主要还是因为明军战力无双的缘故。杨经略雷厉风行,顷刻间便能使军民及士子踊跃抗战,使王京固若金汤。明军军威所至,敌寇无不望风而逃,寡人只是全力支持而已。那么请问之后应当如何部署?”
邢玠进言:“倭寇正在撤退,机不可失,需立刻追击。倭军几乎全为步兵,我轻骑追击片刻即至,大军随后跟进,尽占庆尚北道及全罗北道,压缩倭寇防线,如此可立于优势。还请殿下能指派大将统领朝鲜之兵与明军联合,配合明军谋划,参与战事。”
朝鲜兵曹判书李德馨问道:“只是不知倭寇撤退途中是否会有伏兵或防备,万一追击中中敌奸计,难免损失惨重。可否多队追击,一旦有事也能相互支援。”杨镐说道:“兵判所言我们定会听取,我们已经有了万全准备,请诸位放心。”
左议政金应南发问:“为何只到庆尚北道及全罗北道?既然对追击如此胸有成竹,何不追击到底,直到釜山?敌寇不计其数,若给与喘息之机让其重整旗鼓,重兵据守,背靠大海,还不知战争得到何时才能结束?”
右议政李元翼附议:“正是如此,明军战力远在倭寇之上,我们全力追击之下,倭寇慌乱,难以抵挡,必散乱不堪,溃不成军,正是以少胜多,将其趁机全部歼灭赶回大海的绝好时机。一旦半途而废,倭寇必会更加难以攻破。我理解两位是为谨慎起见,但此时正是一鼓作气之时,请务必坚定信心。”
伊斗寿亦紧随其后,补充道:“朝鲜早已苦不堪言,日夜盼望能早日将倭寇全部歼灭,以慰列祖列宗及所有惨死在倭寇刀下百姓们的在天之灵。一旦有机会就应当全力把握,朝鲜对倭寇如今是同仇敌忾,只要需要,全国都能踊跃奋起,共击敌寇。请充分理解我们急切之愿。”
李恒福提议:“朝鲜可以尽力调派全部的军士以及征调百姓再组义兵来进驻各城,明军只管放心追击倭寇就好。”杨镐怒道:“真是自以为是,你们都在想些什么?只会纸上谈兵,明军自有判断,此次也仅是知会各位,要求朝鲜全力配合,听从指挥。事不宜迟,我们还需立刻发兵,没有时间在此商议。”
邢玠示意杨镐不可动怒,随即向朝鲜诸臣解释道:“据我大明在倭国的细作回报以及在朝鲜的多方探查,倭军兵力在近十五万左右。而前线倭军不足十万,撤退途中必有接应,知我追击之后也必定设伏阻拦,明军骑兵若穷追不舍,敌众我寡,胜负难料。倭军虽退,其势未乱,因此绝无可能一战平定。所以此时追击,只为出其不意,打乱倭军部署,削弱敌寇士气及军力,抢占要地,稳固守备,以备日后大战。”
李山海说道:“主上殿下既已将军务全权交予明军,我们也不必多言。但还需稍作提醒,行军作战请务必约束军士,不可胡作非为,朝鲜军民对抗击倭寇也不甘示弱,必将全力以赴。领相大人还有何交待么?”
领议政柳成龙说道:“并没有什么可交待的,希望凯旋而归。我们定会全力协助,都元帅权栗统领朝鲜兵事,就请他与两位以及提督麻贵共组联军帅帐统筹军务。”权栗立誓必将全力以赴,朝鲜王李昖便再度拜托邢玠、杨镐务必全歼日本军队,邢玠拜谢,与杨镐随即离宫,主持召开誓师大会。
蓟辽总督邢玠与备倭经略杨镐大会诸将,备倭总兵官麻贵、赞画主事丁应泰、锦衣卫史世用、总兵陈璘、副将颇贵、摆赛、吴惟忠、解生、高策、李芳春、参将彭友德、李如梅、李如梧、茅国器、游击将军卢继忠、董正谊、王问、许国威、牛伯英、杨登山、陈寅、千总李盆乔、把总刘遇节等数百战将皆列阵听命。
邢玠誓师言:“自大明立国以来,便已有倭寇生事,正统至嘉靖年间,东南饱受倭乱袭扰,百姓苦不堪言。幸有胡宗宪、戚继光、俞大猷、谭纶等长于谋划,战法得当,沿海军民同仇敌忾,浴血奋战,终于嘉靖四十三年平定倭乱。此后倭寇虽不敢直犯,却贼心未死,养精蓄锐又生觊觎之心,假借朝贡之名两侵朝鲜,实为欲经辽东而犯我京师。倭寇猖獗,残暴无道,所过之处无不生灵涂炭,六畜无存。妇孺老幼,无一幸免,割鼻代首,死无全尸。千里良田顷刻荒芜,颗粒无收。山川林海尽皆焦土,寸草不生。此等行径,天人共愤,天子闻知,怒不可言。为保苍生安危,为尽宗藩之义,今奉圣上旨意引天兵十万再平倭乱。倭性凶残狡诈,且有并吞四海九州之心,故此战不得放倭寇一兵一卒归国,不得使倭寇一板一甲入海,尸留异国使其不敢再生侵略之心。全军严明军纪,不得畏敌怯战、不得私立和约、不得杀良冒功、不得掠夺百姓,违令者当即军法从事,概不姑息。
第一路令参将李如梅、李如梧、茅国器领兵三千沿尚州、金山追击,攻取星州,第二路由副将李芳春领兵五千随后跟进;第三路令游击卢继忠、董正谊、王问领兵三千经安东沿义城攻取永川;第四路副将解生、高策领兵一万经安东直攻庆州以成夹击之势迫使倭军退守蔚山;第五路令副将颇贵、吴惟忠、游击许国威、牛伯英领兵两万经天安向公州、全州、南原方向追击,需大张旗鼓,以火器助势,震慑敌寇,动摇其战心,使其一意南撤;第六路令副将摆赛,参将彭友德领兵五千联合朝鲜五千沿清州至青山方向追击,追击途中四散疑兵,使敌不敢轻战;第七路令陈璘、游击杨登山、陈寅领兵九千先行至青山设伏,迫敌退往晋州,而后再与颇贵部合兵回攻南原。
详细事宜由经略杨镐统筹调度,麻贵居中指挥,不可给予敌喘息之机,不可使其就地休整布置城防。各路自分数队追击敌寇,相互策应,以迫敌南撤为先,避免陷入大战,贻误战机。血债血偿!全歼倭寇!凯旋回京!”邢玠言毕,将士振奋,随后各归本营,集结各部,按调令分别进军。
参将李如梅、李如梧、茅国器领第一路三千人接连攻取尚州、金山,仅有零星抵抗,攻至星州。星州日军守将小早川秀包、筑紫广门仅不足一千奋力死守。一路军缺乏攻城火器,李如梅与李如梧各领一千半围星州,以火门枪及神机箭向城楼射击,并令茅国器领兵一千借助火力掩护攀墙夺城。
日军火绳枪还击之下,攻城明军伤亡渐增仍两度攀上城楼,茅国器身先士卒正遇筑紫广门举刀来战,几个回合之后筑紫广门被茅国器砍伤,痛苦难忍,小早川秀包见状亲领一百足轻来救,茅国器左肩中弹,明军败退。小早川秀包重组队列,城外明军阵线遭日军火力动摇纷纷后撤,李如梅领亲兵五百精骑奔至城下以弓箭游射,辽东骑兵趁机杀出以三眼铳助阵,但并未打乱日军防御。
李如梅苦思诱敌出城之策,却见西南尘烟滚滚,日军援兵已至,兵力三千,旗帜鲜明为小早川家家臣山口正弘、南部无右卫门前来救援。小早川秀包喜出望外:“是小早川秀秋,秀秋派援兵来了。全军备战!”因援军已至,日军士气高涨,李如梅自知兵力不足,引兵退还与李芳春会合。
明军出兵庆尚,庆尚道各处日军皆出援兵往星州方向集结,明军第三、第四路共计一万三千趁机狂飙突进,避开日军,势如破竹,沿途日军于各城的少量驻兵皆弃城逃窜,明军得以直插永川及庆州二城。星州日军急忙撤出回军救援,明军副将李芳春领第二路及李如梅所领第一路军随即追至,日军败退,明军夺占星州。因庆州、永川、甘浦皆被占领,庆尚北道其余诸城已被明军及朝鲜收复,日军援军主力只得退至蔚山一带。釜山预备队紧急调整庆尚南道布防。
明军副将副将颇贵、吴惟忠、游击许国威、牛伯英等领第五路两万人从天安开始追击,一路大造声势,似有雄兵五万,日军左路军宇喜多秀家生疑惊惧,日军阵脚渐乱,难以就地布防,明军追击甚急,骑兵四出,迅捷无比,日军沿途不敢停留,直往沿海撤退,公州、全州等地皆被明军顺势占领。与此同时日军右路同样如此,加藤清正怒不可遏,大呼道:“如此撤军真是耻辱之极,为何不能与明军决一死战!明军并非鬼神,有何惧怕?我愿亲领一万殿后,如能战胜明军,诸君再随我跟进。”
黑田长政劝阻:“加藤,不可鲁莽,我军方撤队未及防范,明军战力人尽皆知且骑兵众多,追击之下,我军队列散乱,鲁莽迎战必遭包围,鲁莽行事,数万军力也难保周全。”加藤清正大怒:“明军行军速度远高我军,照你所说这得撤到何地才能停止?不如直接撤到釜山立刻归国被太阁殿下问罪好了!我偏不信反攻明军能像你所说那样困难,你自稷山战后损失惨重,莫不是畏敌如虎吧?”
毛利秀元因而向黑田如水问计,如水说道:“在明军追击之下,我们的确难以充分发挥战力,当然不可任由明军肆虐。我已向浅野长政发出急令,令其出兵援救,接应我们,如此可阻止明军攻势,使我们能重组军势,布置防线转入反攻。当下应继续急进,不得松懈,尽快与浅野军会合。”黑田如水一语平议,日军右路继续急撤。
明朝与朝鲜联军陆续在锦江、文义追击战中些许斩获,直追至青山,早在青山设伏的陈璘、陈寅、杨登山等领兵九千将日军拦截,联军随后追至前后夹攻。毛利秀元令加藤清正、锅岛直茂、池田秀氏、中川秀成领两万反攻明军伏兵突围。令黑田长政、吉川广家、长宗我部元亲随自己率两万抵挡正面攻势,黑田如水居中策应。
明将摆赛与彭友德各领一部左右穿插,反复冲击分割,其余明军与朝鲜联兵正面突击,明军皆火器大作,战场硝烟滚滚,日军火绳枪队匆匆列阵,未及四段射击便已遭明军冲击阵地,两军陷入混战。而陈璘所部与加藤清正军一时难分胜负,加藤清正及锅岛直茂所率日军疯狂血战,明军渐有不支之势。
后浅野长政之子浅野幸长率宍户元续、太田一吉领兵六千来援,明军因此停止攻击,毛利秀元领全军撤回釜山。而后明军第五路、第六路、第七路、朝鲜军继续在全罗道进军,先后在獒树、车岘、万福寺、南原、求礼、潺水驿、鼎津等地击溃日军残部,明军战线推进至庆尚及全罗道以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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