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东兵孤军守危城,爆城门日军屠南原
自首批明军进入朝鲜后,总兵麻贵率一万七千人驻守汉阳,杨元率辽东骑兵三千驻守全罗道南原,陈愚衷率兵两千驻守全州与南原呼应,吴惟忠率南兵四千驻守忠州,茅国器率兵三千屯守星州并控岛岭及秋风岭险要。明军的战略部署为各部据守要塞,待邢玠所领四万大军入朝后,则与朝鲜联合转入反攻,由南原及忠州向日军发动钳形攻势围歼日军。
而日军也自六月起由釜山出动,逐步向梁山及熊川方向逼近,由于朝鲜水军几乎全军覆没,海路无防,日军可选择进攻之地极多。日军分左右两路从庆尚道向全罗道进攻,右路军由由毛利秀元、加藤清正、黑田长政等领兵五万向黄石山城出阵,左路军由宇喜多秀家领小西行长及岛津义弘等领兵五万六千八百人出阵,八月左路军攻占泗川、南海、光州向南原进军。
驻守南原的除明将杨元、中军李新芳、毛承先所领的三千辽兵外,还有朝鲜全罗道兵使李福南、南原府使任铉、驻防将金敬老、光阳县监李春元、接伴使郑期远各领本部及新征入伍共三千朝鲜军。杨元召集议事,南原府使任铉说道:“应副总兵之令,这两月来南原城强已加固一丈,护城河也崛至两丈深,所能用于驻防设障的材料已被尽数征用,只是城内粮草不足,只够五天所用,已请调粮,但一时间还未能送至。”
驻防将金敬老报称:“南原城中有三门胜字号火炮,我已将其调来部署再城楼,只是胜字号火炮较为老旧,城中再无其他火器,期望能对抵御敌寇有所效用。”光阳县监李春元也说道:“南原城外各乡百姓已全部迁入南原避祸,但已风传倭寇将至的消息,百姓们当中每日总有想逃难之人不在少数,极难安抚。”
全罗道兵使李福南对此提议:“南原军粮不足,人心动荡,地处开阔平原,四面一马平川,虽位居要地但兵力相差悬殊,不如放弃南原移至十里外的蛟龙山城驻防,蛟龙山城地势险峻,易守难攻,有利于与敌寇周旋。杨副总兵以为如何?”
杨元则言不可:“南原城为全罗道外藩,一旦失守,不仅危及全罗道,天津、登莱皆可扬帆而至。我们驻守在此便是为防守南原,岂能弃城?明军将士皆可以一当十,加上朝鲜相助,必须将倭寇阻拦在南原城下,与此同时还需立刻向全州的陈愚衷求援,全州与南原相互呼应,若全州来援,南原可保。至于蛟龙山城必须立刻焚毁!”
李福南惊问为何焚毁蛟龙山城?杨远说道:“南原与蛟龙山相比,蛟龙山城更具防守优势,因此必将引起军心不稳,南原城若稍有不利必会争相撤往蛟龙山城,慌乱撤离,蛟龙山又怎能防住?置之死地而后生,焚毁蛟龙山城全力坚守南原便是为此。若还有谁有疑虑就在我杨元战死之后自行逃离,但在本总兵战死沙场之前若有谁敢擅自逃亡,必先死于我刀下!还请各位各自鼓舞各部士气,明军必誓死坚守南原。”众将领命。
八月十二日日军抵达南原城外,总队长宇喜多秀家召集部署攻占南原的军议。宇喜多秀家下达军令:“藤堂高虎、太田一吉各队本队随我攻南门,小西行长、宗义智、胁坂安治、竹中重利各领本队攻西门,加藤嘉明、岛津义弘各领本队攻北门,蜂须贺家政、毛利吉成、生驹一正各领本队攻东门,诸位还有什么意见?”
小西行长说道:“据报,南原城外所有民居及庙宇全被焚毁,我们在南原城外毫无掩护,且南原城墙及护城河皆有被加固开掘的痕迹,如此看来,南原早已在做布防,且有明军坐镇,此战还需谨慎。重点在于歼灭明军,明军一垮朝鲜守兵则不足为虑。”
岛津义弘提议:“明国和朝鲜在南原不过数千兵力,如今被我团团围困,南原虽地势开阔但依我看明军也不敢出动骑兵以免覆灭,这样一来南原只是孤军笼城,但我最担心的是有援军来救,从一开始就必须竭尽全力尽早攻克南原。听闻这批明军应曾是文禄之役在碧蹄馆被围的那一支,不知这次还是否有上次的运气能逃出生天。”
宇喜多秀家颇为赞成,随即再言:“不可轻敌,明军战力很强,远非朝鲜可比,面对数倍的力量也能对抗一时,但我们虽然占据军力优势也不能只顾死战登城,还是需注重谋略,减少伤亡,我们的目标是整个朝鲜,而不是只在南原。胁板和加藤常在水军,今日能共同出阵南原可务必再现贱岳七本枪之武勇。”
加藤嘉明立誓:“总队长请放心,此次出阵南原我一定会率先攻入南原。”胁坂安治也不甘示弱:“我们早就盼望能回陆地战斗,但第一个攻入南原的绝不会是加藤嘉明,而一定是我胁坂安治!”宇喜多秀家大喜,随即下令全军进攻南原。
日军进逼南原城下,漫山遍野将南原合围。杨元与李新芳守东门,千总蒋表守南门,毛承先守西门,全罗道兵使李福南守北门。杨元令吹锣放炮,传令城中严禁妄费军器。午时有五名日兵奉命于南原东门之外的石桥处劝降,杨元见状于外城令明军射杀,日军随即转入全面进攻,自漆场禅院高喊前进,于城外百步之外举火绳枪连射。朝鲜胜字号火炮射程有限,威力弱小,日军几无损伤,朝鲜及明军除弓箭连射之外,明军多射发震天雷还击,双方激射一日,日军退回。
杨元猜测:“倭寇来势汹汹,不计代价,夜必偷袭。李新芳、毛承先你二人选派得力干将分在四门外立刻布置菱铁于濠外,作钉板暗埋于桥头,各将在城门待机,一旦敌寇轻进中计立刻出击剿灭!”李新芳及毛承先领命。
朝鲜全罗道兵使李福南问道:“副镇为何如此断定敌寇必会夜袭?倭寇兵力大我十倍,白昼强攻即可,何必多此一举?”杨元答道:“敌寇志不在南原而在汉阳,在大明,所以绝不会在南原空耗时日,必会竭尽所能,昼夜相攻以求早日攻下南原,而我们只能也日夜坚守待援,全力阻拦倭寇于南原城外。”
于是明军于战壕外遍植菱铁,在各桥头暗伏钉板,令各将入夜后率兵于城门待命。至二更时,日军先头分队潜向各门遭钉板菱铁伏击,各路明军见状立刻出击掩杀。杨元下令撤四门之桥,呐喊放炮,彻夜不绝。日军四散纵火,数里之内烟雾熏天,日军于烟雾之后连发火绳枪还击,半夜而还。
宇喜多秀家大怒:“时不我待,必须立刻拿下南原!督促各队连夜多造云梯五百架,明日填濠平路,出动箭楼各列铁炮队,务必将城门守兵全部射杀,一举攻入南原城内!”小西行长劝慰道:“总队长不必如此愤怒,南原绝不会重演幸州之败,南原不过孤军顽抗,外无强援,一两日之内必将为我所有。”
岛津义弘献计道:“明军主力仍在,南原仍非轻易可破,明军向来自恃天下无敌,如今被迫困于城内,心中难免不甘。我认为可引诱明军出城,当我们数次攻城之后可故作疲惫不堪之状,尽显混乱而退,以使明军认为有机可乘。派遣五千足轻身覆黄土伏埋于地,若明军骑兵果然出动,则立刻围歼,明军精锐尽失,南原唾手可得。”
宇喜多秀家惊呼:“这不是忍者之法么?岛津你怎么会想到用这种邪术来充当战法,身为武士此举可不恰当。”岛津义弘说道:“忍者之法多次令我们伤亡惨重,可见极为实用,只要能迅速歼灭明军主力,我们便能高枕无忧。只是我未得忍法玄妙,应该做不到像他们忍者一样出神入化,但对付明军应该绰绰有余。”宇喜多秀家应允。
八月十三日清晨,日军再围南原,多造飞云梯预备登城,在火绳枪掩护下填濠作路,出动箭楼俯瞰南原以用于使火绳枪队居高临下,南原外城守兵一时死尽,日军趁机蜂拥登城,数次被明军及朝鲜击退,尽显疲惫,阵型散乱不堪,午时再退本营。
杨元对中军李新芳说道:“倭寇连日激战,我军一直处于被敌压制,倭寇必认定南原迟早陷落而有可趁之机,我方才见倭寇败退时皆十分疲惫,阵型大乱,应是筋疲力尽急需休整。正是奇袭之时。”中军李新芳认为并非万全之计,不如坚守以待救至。杨元不听:“坚守南原已有两日,那全州陈愚衷至今未援,按兵不动,无视提督将令!等我们全阵亡在南原,他也不会发兵救援!无耻之徒,我若能生还汉阳,必请斩他首级!现在不能再坐等外援,只能靠我们见机行事,不必多言,执行军令!”
杨元遂领全部辽东骑兵出城出击,日军佯装败退,明军追过石桥,谁知日军竟身覆黄土伏于地面,突而奋起,不计其数,几乎将杨元包围,日将岛津义弘亲临战阵,手持野太刀领兵杀出,杨元大惊急令回撤,辽东骑兵死伤数十人退回南原。岛津义弘未能全歼辽东骑兵,愤恨而归。
岛津义弘回营后愤骂不止,小西行长说道:“岛津君所设计谋堪称凶险,只是的确没有忍者运用纯熟,而且明军也极有战力。总队长,不如招降明军,让我来对明军将领劝降,让其献出南原。”
宇喜多秀家立刻对其斥责道:“小西,太阁殿下已有严令,不准再对朝鲜及明军有任何协商,这道命令实际上就是在警告你,你还敢违抗太阁殿下的命令么!”小西行长辩道:“并非协商议和,南原我们志在必得,只是若能使其出城献降,我们也可减少伤亡,我们的目标是整个朝鲜,不必在此浪费时间,我也不会给他时间考虑,限立刻答复,若明军仍顽抗到底再一举将其歼灭。”
宇喜多秀家不欲争辩,再次叮嘱:“小西,我可以允许你这一次,但你绝不可心存侥幸或另有企图,我会令军中即刻研制焙烙爆弹,明军不降,我便炸开南原的四门,不再纠缠也不再怜悯,我会将南原屠戮殆尽。”小西行长领命。
八月十四日,小西行长命人请明军至访岩峰和议,杨元令通事随日军前去,中军李新芳劝道:“副镇不可,朝廷严旨不可与敌和议,如此必犯重罪!我等誓与敌寇战至最后一兵一卒,死守南原,请军门切勿因小失大!”杨元说道:“你这是何话?我怎会与敌寇和议?将士们现疲惫不堪,城中凌乱急需休整,借此可令全军趁机整顿兵备物资,以备大战。在我们整备完毕之后我将立刻严词回绝。切记我们只有半日的时间可掩敌耳目。”李新芳领命。
明军通事抵达访岩峰,小西行长笑道:“明军远道而来与朝鲜共守南原,实在是辛苦,我素知明军善战,也曾亲自领教。我非常渴望能亲率大军再与明军主力一决死战,但并不是在这南原,而是要在汉阳。这南原小城,你们又兵寡力弱,强攻之下南原再难撑过一日,不如献城而降或弃城而走,至少能留性命。”
明军通事答道:“此事我不能做主,我只是奉副镇之命前来听你如何说辞,据实汇报,如何决断自有副镇答复,在副镇答复之前,请停战静候。”小西行长立即起身,下达最后通牒:“你们唐人怎么都是这种回答?我没有那个耐心静等你们答复,本没有必要多此一举,给予生路就该感激涕零。你回去需将我方才所言一字不落,也告诉杨元,日落之前我将遣使入南原索要答复,若拦于城外,我们同样将立刻攻城!城中缺粮吧,为表诚意这里有军粮二十担,你们若再战,这二十担军粮也帮不了你们,只是给杨元一个信号,最好听命,否则城中必将生灵涂炭。”
小西行长馈响送还。至黄昏时分日军使者再来,被通事引入南门,于龙门馆与杨元共议。日使转述小西行长之话,“小西大将敬告明将杨元,军势悬殊,南原一日可破,届时必人畜无存,吾受你忠勇之感愿放出生路,望于来日与明军主力一较高下。奉劝立刻献降或弃城而逃,若再无答复悔之晚矣。”
杨元严词回绝,厉声言道:“我自十五岁为将,横行天下,战无不胜,今有辽东精锐及朝鲜盟兵坐镇,无不以一敌百,不必再枉费心机,攻城即可,我也请你转告倭寇,本将也可给他们一次机会,趁早退去还可免遭我长刀屠戮。”
日使退出城外回报,日军大举攻城,在大部掩护之下,宇喜多秀家令别动队分为四路奔向各门,安置焙烙爆弹以炸开城门,明军与朝鲜阻击之下,别动队进展稍显缓慢,但东门及南门仍被炸开,日军加紧进攻,各门守军战死者逐渐递增,渐渐孤危。加藤嘉明及胁坂安治各领本队身先士卒,数次攻入城内,城中百姓奔走哭泣,彼此哀嚎。入夜大雨,日军乘暗再度冒雨攻城,激战至子时方退。
八月十五日,南原守兵已不足一千,弹尽粮绝,日军攻入南原,杨元见状拉全罗道兵使李福南说道:“南原已破,当务之急你我应尽快领本部撤往全州与那里的明军会合,汉阳、星州、忠州也会发兵援助我们,事不宜迟,再晚必丧于倭寇之手,你我已为南原拼尽全力,留得性命再向倭寇复仇。”
李福南惊异:“副镇为何前后判若两人,为坚守南原副镇已将蛟龙山城全部焚毁!怎么如今又要撤往全州?事已至此,我将与南原同生共死,朝鲜将士都已立下誓言,请明军也务必与敌血战到底!”
杨元施以苦劝:“南原已破,再难坚守,我们已将坚持到了最后一刻,何必让将士们白白送死?此时撤退并非临阵脱逃,而是为来日能重整旗鼓!你身为全罗道兵使,肩负重任,更应顾全大局!”李福南坚辞不去:“还并未坚持到最后一刻!现在撤兵只会军心大乱,撤往全州也停不下来,明军不知此时撤走有无惩戒,但我此时撤走仍难逃一死,我李福南必与南原共存亡!”
杨元听后也不再多言,任由李福南而去,日军攻入南原后,转入巷战,明将李新芳、毛承先、千总蒋表及朝鲜全罗道兵使李福南、防御使吴应井、驻防将金敬老、别将申浩、南原府使任铉、通判李德恢、县监李元春皆战死,杨元领亲兵五百夺西门纵马而出,趁间隙突围而走,随从护卫突围之后仅剩五十,其余南原守兵全数阵亡,日军死伤七千有余,日军夺占南原后屠城一日泄愤,南原朝鲜军民尽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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