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瓒真如丧家之犬。
若非赵云担心刘虞安危,追了不久便下令回撤,公孙瓒真不知这样的溃败该如何收场,又有多少人能侥幸活下来。
如今,他身边仅剩千余骑兵,而且,锐气尽失。
这是惨烈屈辱的失败,也是伤筋动骨的损失。
他彻底败给了刘虞!
幽州,从此和他再无半点关系!
公孙瓒不得不接受这样的现实,他也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一个突然闪现的念头,却让他汗毛倒竖。
他的老部下,凋零殆尽!
单经刚刚战死。
邹丹被他软禁,两人嫌隙已深。
关靖还在守着驻军城,但明日必然城破……
再算上一个早早故去的严纲,和已经背叛的刘备、赵云、王门。
公孙瓒麾下,能用之人仅剩田楷一位。
邹丹因为是田瑭的丈人而被怀疑,田楷可是田瑭的族叔……
田楷还可靠吗?
他会心甘情愿继续听命,并交出兵权吗?
田楷麾下那些兵,可有一大半都是在青州当地招募的,并不认公孙瓒说话……
想到这里,公孙瓒不由自主往南边眺望,那里夜黑风紧,野狐悲鸣。
在公孙瓒疑神疑鬼,犹豫踌躇的时候,他麾下的骑兵们也在想着各自的前途。
谁都没有发现,有两名汉子借着夜色的掩护,远远咬着他们的行踪。
这本是一个三人小组,发现公孙瓒行踪后,有一人已经回去报信了,剩下两人继续跟踪。
这样的三人小组一共有四十个,如同四十个分散的暗哨,监视着太史慈大军南面二十里范围内的动静。
这些人是田瑭的直系,个个勇武善战、头脑灵活、忠心耿耿。
他们的任务就是侦查公孙瓒的位置,并及时汇报给程质。
公孙瓒南撤的这一路,虽然进行了两次有意转向,但始终没能逃过这些暗哨的眼睛。
所以,田瑭现在正和沮授、程质一起,远远跟在公孙瓒身后。
而管阖一个团三千人的军队,正向着公孙瓒预计经过的地点快速集结。
其实田瑭得知公孙瓒出城火攻的时候,并不能判断战局走向。
他派赵云去西门,本意并不是要他截住或者打败公孙瓒,而是希望借助赵云的实力,救下刘虞。
毕竟,历史上的赵子龙能在曹纯五千虎豹骑的重重包围中将甘夫人和阿斗救出来,要他在公孙瓒手下救出刘虞,应该不难。
只要刘虞还活着,一切就还有回旋余地。
他派管阖去南边,也不是预料到公孙瓒会兵败南撤,只是为了应对这种可能而做的提前安排。
如果公孙瓒南撤,那管阖大军必能将其截住。田瑭会调动太史慈大军对其进行合围,然后,杀掉公孙瓒。
假如公孙瓒继续一路追击刘虞,或者失败后返回驻军城,那管阖这支队伍就跑了个空。他们必须连夜赶到西城门,确保继续围城。
他令太史慈和钟全晚上不要参战,第二天一早才全力攻城,也是以不变应万变。
即使公孙瓒的军队都撤回城内,他也无力再突围了。
届时,西城门由管阖守着,东城门被大火封住,南北两面有大军强攻,公孙瓒除了守城,哪里都去不了。
破城只是早晚的事。然后,杀掉公孙瓒。
田瑭的目的,从来就不是把公孙瓒从幽州赶跑,而是一定要将他截杀在幽州境内。
因为公孙瓒是朝廷任命的蓟候,奋武将军。
如果让他跑掉,或者只是将他俘虏,待朝廷反应过来,一封敕令便能让公孙瓒东山再起。
并且,朝廷一定会严厉申斥刘虞,而后纵容公孙瓒继续为祸幽州。
甚至,公孙瓒可能在幽州一家独大!
这是田瑭绝对不愿意看到的。
所以他从一开始就格外关心公孙瓒的行踪,一旦发现,立刻紧追过来,就近组织围杀。
只有杀了公孙瓒,然后主动上表朝廷,严明公孙瓒的不臣之心,并将战争罪责推到公孙瓒身上,一切才会变得可控。
届时公孙瓒死无对证,刘虞也没有可供申斥的把柄,朝廷又不会允许其余诸侯染指幽州。
只有这样,刘虞才能成为货真价实的幽州牧,并完成对幽州的全面整合。
只有这样,幽州才会迎来休养生息的机会。
公孙瓒的残兵继续南撤。
这千余人的队伍谨慎地保持着沉默,直到身后的火光再也看不见,身后的喊杀声再也听不见,他们才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前面不远处有片树林,我们去那休整。”公孙瓒借着微光观察了周边环境,然后轻声下令。
其实大家早就在修整了。
有人已经伏在马背上,放松僵硬的身体;有人开始闭目养神,调节紧绷的神经;有人开始包扎流血的伤口,庆幸自己还活着。
经过半夜的奔跑,就算战马也已经疲惫不堪,所以只能驮着军士们向树林走去。
管阖的大军,便在此时骤然杀出!
就从那边树林中杀出!
距离已经很近,突然点起的火把刺痛了公孙瓒的眼睛,也照亮了军士们惊恐的表情。
一瞬间,便有人精神崩溃,扔掉兵器转身逃命。
公孙瓒没有去制止,他还没想明白,为什么刘虞的军队会出现在这里!接下来该怎么办!
不过,也轮不到公孙瓒去制止了,那人悲呼着跑出去不远,突然声音戛然而止。
显然,后面也有人在跟着,并且杀掉了逃兵!
这一发现让更多的人崩溃。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此刻他们已身陷死地!
有人扔掉了兵器,颤抖着跪在地上,磕头不止,请求饶命。
绝望,弥漫开来!接二连三的人放弃了抵抗。
管阖大军如狼入羊群,凡是还骑在马上的,还拿着兵器的,还想着逃命的,一律杀无赦。
公孙瓒根本来不及做任何补救措施,他的残兵便被杀破了胆,几乎没有人继续战斗。
仅仅不到半刻的时间,管阖便已彻底掌控大局。
公孙瓒,还有他的儿子公孙续,被大军团团围在当中。
公孙续的腿已经软了,若不是公孙瓒威严地注视着他,只怕当场便要跪倒。
公孙瓒的战马不见了,长枪不见了,马刀也不见了。
他手上握着的,仅有一把剑。
这把剑镶嵌着宝石,从铸成以来便是公孙瓒的佩剑,也是他权力的象征。
这把剑,从未杀过敌!
如今,这把象征着权力的宝剑,将带走权力本身。
公孙瓒不发一言,面色也不再狰狞可怖。他慢慢脱掉了甲胄,在众目睽睽之下,整理乱发。
“续儿,公孙家,可不会有俘虏。”公孙瓒的声音冰冷。
“阿……阿翁……孩儿……”公孙续几乎呜咽不能语。
“你阿母已等我们多年了,你想她吗?”冰冷的声音中,泛起一丝柔情。
“孩儿……孩儿……”公孙续知道了阿翁的抉择,对死亡的恐惧让他喘不上气来。
“续儿,别怕,阿翁带你去找她。”公孙瓒举起剑,亲手弑子,果决异常。
围观军士无不骇然!
“回去告诉田瑭,刘虞老贼活不了几年了。只需耐心等待,幽州早晚是他的!”公孙瓒扫视了一圈围困他的军士们,竟然有些落寞,喃喃道,“终究便宜了这小子!”
言罢,举剑自刎!
他的身后,晨光熹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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