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将傍晚,长春城北的大路上,轻雪飞扬。
一辆绿色卡车向东北方向疾驰着。
车上,驾驶员是魏长风,旁边坐着“黑痣常三林”,靠门右门边坐着骆霜晨。
骆霜晨面色凝重,不发一言,手中拄着手杖。
魏长风目视前方,操控着卡车方向盘。
“常三林”感觉气氛有些压抑,他耸了耸肩膀,说道:“二位真的是兴森公司的?”
骆霜晨用不耐烦的眼神看了看他,转头看车窗外的景色,没有理会他。
魏长风也是没有理会他,尽管开着车。
“我说哥们,说话呀,这天快黑了,为什么不能早点走?”“常三林”有些坐不住了,“我,晚饭都没来得及吃。”
“我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啰嗦,我们这次去汤原,本就没有打算带你,是因为我们贺总办要求的,说一个朋友必须帮忙捎带上,你可真是的……要不你下去吧。我们还有事要着急办呢。”魏长风用眼角瞥了他一下。
“我是说,你真是兴森公司的?”
“你看我们哪里不像是?我们老板给你的印信你不也看到了?我们是着急去办事不能耽搁的。再有,车上拉了这么多高梁米,半路上遇到了土匪或共产党的游击队被劫了怎么办?你这个人啊太磨叽。”
“那说好的,我四点半前到公司的,没说你们来接我呀?”
“这是我们的合作伙伴田中毕一先生,人家有急事要到汤原,这才到大和旅馆门口接上你就得了,谁知道你从窗户处爬出来了,是我们着急还是你着急?”
“哦,是日本朋友,幸会,幸会,在下林三常,在奉天煤运局工作。”原来他的“常三林”是化名。
骆霜晨依然没有理会他,若有所思地看着车窗外向后飘扬的雪花。
“日本朋友,这是去汤原做什么?”林三常还在好奇地问。
骆霜晨依然不理会他。
林三常就自言自语地说了句:“原来日本朋友是听不懂我的话……”
就这样,三人都静默了下来,魏长风驾驶着卡车向渐浓的夜色深处驶去……
一路无话,骆霜晨三人在第二天近中午时,进了汤原县城。
汤原县,在依兰之北,三江平原西部,建县于清光绪三十一年1905年,因建置在汤旺河平原上,故而称作汤原,彼时正隶伪三江省管辖。
魏长风一边开着车一边问骆霜晨:“田中先生,我们到哪里安顿?这也太累了。”
骆霜晨叽哩哇啦说了一通日语,那个林三常听得一头雾水,不知所云。
“我说林三常先生,我们也辛苦着把你带到地方了,我们是不是要分道扬镳了?”
“这位兄弟说得我老林好没情意,这样这里我不只来过一次了,这时我路熟。这个县城地方不大,只在城北有一处像样的旅馆,叫汤旺河谷旅馆,是一个白俄人开的。我们可以到那里落脚,我得长驻下来,那店里的有一个菜叫烤狍子肉,很好吃,也真是辛苦你们了,到那里,我请二位吃饭。”
骆霜晨终于有了一丝笑意,点了点头。
林三常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我来引路,前面右拐直行就到了……”
魏长风原以为是一个小旅馆呢,等把车停下,他惊呆了。
只见迎面是用胳膊粗的红松木搭建的三层檐的门楼,中间剖开的松木板上阴刻四个黑色大字“汤旺河谷”,后面是三层的青砖楼,沿街就有十二个开间,临街的是饭堂,后面还有个大院,再往后好似还有房子。
林三常说:“我们可把车向前开,右转,然后开进后面的大院里。”
就这样,魏长风将车开进了后面的大院。
三人下了车,骆霜晨站在院中,看着出来进去的客人,有贩卖皮货的,有倒卖林木的,有的西装革履,有的长袍马褂,各色人等,林林种种,好不热闹。
魏长风与林三常去前面开好了房间,又回到了院中。
一个穿着羊毛皮氅,露着雪白胸脯和颈子的三十多岁光景的白俄女子跟了过来,操着流利的东北话热情地打起了招呼:“嘎哈呀,林先生这次是坐卡车回来的?还多带朋友回来,没给我带点什么好礼物?这两个朋友气度不凡,看着面生,欢迎你们入住汤旺河谷旅馆。”
骆霜晨感觉好是意外,在这林间小城,能看到白俄人,就摘下了礼帽,谦和地点了点头。
林三常感觉自己发挥作用的时候到了,兴致勃勃地说:“这是来自白俄的琴波瓦达尔娃小姐,这位是田中毕一先生。”
“哦,四个字儿的名儿,是日本人哦?我怎么感觉你长得比日本人大气,壮实,太帅了,有点爱上你了。”说着,上前就抱住了骆霜晨的双肩。
魏长风身法灵便,立刻将那个琴波瓦达尔娃的肩头扳住了,低声又郑重说:“小姐,请尊重我的先生。”
“哎呦呦,这小伙子真是很壮实,我也喜欢。”她却顺势稳住了身子,“林先生要请你们吃饭,我来安排,就在后面二楼吧,请各位稍等。”
看着这个风风火火的白俄女子,骆霜晨颇有钦佩的感觉,不远万里来到这里,还能撑起这么大规模的旅馆,必有过人之处。
魏长风先引领骆霜晨将随身行李放到北三楼的房间里,又打水简单洗漱了一下,奔波一夜,也确实是很饿了。
这时听到琴波瓦达尔娃在二楼叫道:“帅帅的先生,饭菜安排好了,快下来呀。”
不一会儿,林三常也从二楼西尽头的房间出来,换了身轻便的夹克服,面带笑意进到了饭厅里。
迎面是横在屋中的一方长方形的火炕,炕上是松木板钉成的炕桌,上面热气腾腾摆着大碗小碗的菜。
“二位请上炕吧,这里热乎着呢。我给你们准备了山野鸡炖土豆,酸菜猪肉炖粉条,砂锅羊肉,肉炸丸子,松子野菜羹,还有烤袍子肉,土烧高粱酒。”琴波瓦达尔娃如数家珍地介绍着。
“谢谢小姐。”骆霜晨终于说了一句话。
“原来田中先生会说汉语”林三常顿感意外。
三人脱鞋上了火炕,大碗喝酒,大口吃肉,但是都在各揣心腹事……
骆霜晨给了林三常若近若离的感觉,让他感觉日本人就是这样,他在想着如何借攀附上这个神秘的日本人。
骆霜晨却在想怎么能通过这个林三常找到那个已潜入抗联三军独立旅的“鼹鼠”……
魏长风没有喝多少酒,却在冷静地观察着这个林三常。
林三常虽是感觉有些拘谨,但毕竟是他主动请人家吃饭的,如何感觉陌生,也得撑下去。。
有些时候,总是欲言又止,真正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这时,窗外传来吵闹声音,“胡子来了胡子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