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播结束后,除了李二和长孙打算在南山多留一天之外,三省六部的大佬们都要赶着返回长安,还有很多政务在案头等着他们回去处理。
不知是谁最先提的议,一群大佬们放弃了自家舒适的马车,纷纷挤进了邮政司的公交马车里,能坐三十个人的车厢顿时被挤的满满当当的,若是萧冉在这里,会发现这要是路上出个车祸,大唐的高官几乎就被一网打尽了。
负责赶车的马夫哪里见过这等场面,战战兢兢的就架着马车上路了,祖坟冒青烟了,居然拉了一车的大贵人。
“恩,还不算颠簸,舒适感也不错,的确是利国利民的好东西。”
房玄龄眯着眼睛似乎很享受,还特意用力靠了靠背垫,十分满意的称赞着。
而一旁的魏征却持着相反的观点:
“此车虽然便民,但糜费定然不小,你等且看这条新路,地上铺了一层南山那种唤作水泥的材料,其花费也必甚巨之,兰陵侯此举实在是过于糜奢了。”
“老魏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明明是一件大好事,怎么在你嘴里就变了味?莫非冉哥儿是哪里得罪你了,要你这么三番五次的找他麻烦?”
说话的是程咬金,此刻正瞪着一对铜铃似的眼睛看向魏征。
“老夫可没说此物不好,只是兰陵侯此举有些舍本逐末了,你看那渭河上行走的坐船,岂不是就很相宜,既花不了多少银钱,又能装载更多的人货。”
对于程咬金这种脾气,魏征已经见怪不见了,天生的粗胚,能指望他嘴里冒出什么好话。
“老夫倒是认为此车大善,你们看这些木料,无一不是些寻常的玩意儿,若说花费甚巨,倒的确是有些牵强,依老夫来看,无非就是多花些时日,至多两年就可回本。”
见杜如晦也出言为萧冉说话,高士廉笑道:
“杜相这是爱屋及乌啊……”
杜如晦闻言淡淡一笑,既然高士廉牵强附会,那也由得他去了,随即闭目假寐,不再言语。
车厢内的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微妙起来,一众大佬都老神在在的不发一语,氛围略显尴尬。
而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喧哗,一名老农模样的百姓正在路边拦车,可马夫因为车上坐了一群贵人,不敢随意停下,只得装作没看见继续往前走,岂料那老农竟在后面追赶喝骂起来。
一直闭目养神的房玄龄皱着眉头示意马夫停车,从车窗伸出脑袋看向那名正跑过来的老农,微微笑道:
“老人家可是要搭车?”
那老农气喘吁吁的说道:
“正是,俺赶着去长安看儿子儿媳哩,顺带给捎带点东西过去。”
老农一边说着一边熟练的打开车门,取过后背的箩筐先行塞了进去,里面装的居然是几只还扑腾着翅膀的农家肥鸡。
“老人家快快上来。”坐在门口的长孙无忌主动帮着老农把箩筐挪到过道中央,又往旁边挤了挤,想空出一点位置给新上车的老农,把正在打瞌睡的戴胄挤得直翻白眼。
可车里已经坐的满满当当的,哪里还能空余出位置,长孙无忌见状就打算起身给老农让座,不料老农竟是死活不肯,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地板上。
今日一群大佬因为要下地干活,穿的都是寻常的粗布麻衣,因此老农也瞧不出这些人的身份,只是看面相隐约觉得有些气度不凡,不过对于老农这把年纪的人来说,也算不得什么,早些年走南闯北当兵时,连太上皇他都见过,一群挤公共马车的人,身份又能高到哪去?
关中的老农最是爱与人谈笑,见车厢里气氛有些冷清,老农便主动开口道:
“诸位看上去好像不是终南县那边的人,莫非也是从长安过去做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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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位大佬闻言面面相觑,倒是房玄龄点头笑道:
“老丈眼力真好,我等确是做工归来,正要返回长安家中。”
老农竖着大拇指说道:
“能在终南县做工的,都是些手艺人,看诸位年纪,恐怕更是个中翘楚,哪像俺,除了种地其他啥也不会,过去做工人家管事还嫌年纪大。”
大佬们呵呵一笑,在座的的确都是些手艺人,只不过他们的手艺是治国平天下,既然能身居高位,那也勉强当得老农一句翘楚的赞誉。
魏征顿时来了谈兴,好奇的问道:
“我看老哥身子骨不错,背这么多东西还能追上马车,缘何那南山管事就不肯收老哥?”
老农咧嘴一笑:
“可别说不错了,比起南山的那些小子们可差远喽,俺的小儿子就在南山做工,当铁匠学徒,一日能有十五个大子儿,至于俺那就算了,都这把年纪了,还没等学会就一命呜呼了,也不怪人家不收。”
魏征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又
指着那一箩筐肥鸡说道:
“那老哥是打算带着这些去长安发卖么?此去长安怕是天色太晚了,净街鼓一响,就不允再摆摊了,不如我等一人一只给老哥买了吧,正好回家炖一锅鸡汤补补身子。”
其余几位大佬闻言纷纷点头,都出言劝说道:
“确实如此,老哥哥下次去长安最好早上就出发,中午卖了晚上还能赶回来。”
老农摆摆手笑道:
“多谢各位的好意,只是这些都是俺打算带给在长安的儿子儿媳的,最近俺儿媳又给俺生了个孙子,带点家里养的小玩意儿给她补补身子,晚上在俺儿子儿媳家将就一宿,明天再回来便是。”
众人闻言皆笑着拱手表示祝贺,他们久居庙堂,极少有这种亲近寻常百姓的机会,特别是文官们,一个个盯着老农似乎想从老农身上摸索出一套治国之策似的,尤其以魏征最甚:
“老哥哥经常坐此马车?坐一次要十个铜钱啊,是不是太贵了?”
魏征这种诱导性的发问在别处通常都是无往不利,不料今天却碰上了软钉子:
“这是第二次,贵是贵了点,可俺也不年轻了,没法子带这么多山货走长路,以往俺要是带这么多东西去长安,一路上走走歇歇怎么也得一整天,碰上天色不好的时候,困在路上都有可能,可有了这马车就方便多了,刮风下雨都不怕,不就是十个铜子么,俺虽然没什么本事,可家里的儿子争气,自从在南山做工后每月也会孝敬俺一点银钱,十个铜板还真算不得什么事。”
老农说完还瞪了魏征一眼,那意思是说不要看不起乡下人。
魏征碰了一鼻子灰却也不见恼怒,反而笑着附和道:
“老哥哥说得极是……”
见魏征吃瘪,程咬金拍手笑道:
“魏老头也有理亏的时候,真是古今奇闻呐!”
闻听程咬金此言,车厢里的其余人都笑了起来。
那老农见状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反倒宽慰起魏征来:
“俺性子直,别跟俺一般见识,过几日等俺孙子满月了,俺请你吃满月酒,俺就住在刚才上车那前面,就是屋顶塌了一角那家……”
老农的热情让一群大佬有些意动,与民同乐这种事情正是他们在朝堂上毕生所追求的目标,尤其是文官们,在问明日期后,都表示要提着礼物亲自登门祝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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