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碗不过岗”

　　五个亮瞎人眼的字出现在崇祯的眼前，要不是因为天色昏暗，恐怕早就被亮瞎了眼睛，崇祯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走进了水浒世界。

　　崇祯并非武松，而现在也并非是大宋，宋江也不知所踪，或许早已经灰飞烟灭，一切都太过滑稽太过可笑。

　　这小酒馆诡异的很。

　　既不见店小儿，也不见热情接待的老板，虽然说这只是“小本经营”但就算如此，也应该有个待客之道，而掌柜的却把客人当空气。

　　又饥又渴的崇祯脸色本不好看，但毕竟现在自己微服私访，摆架子也没有什么用。

　　“老板，有什么吃的吗？”

　　正在打着算盘的老板，头也没有抬一下，道：“只有牛肉和烧酒，牛肉五两银子一斤、烧酒一两银子一斤。”

　　老板说这话时显得阴森森的，让人不寒而栗，有一种容不得商量的霸气。虽语调不高，却颇有渗透力度。

　　“抱歉…麻烦你能不你客气一点？”崇祯直言不讳道。

　　老者停下了手中你活，看着眼前的这个少年郎，道：“客官从哪来来，又要到哪里去？是吃完饭就走，还是住店？是住一宿还是长住？银子带够了没有？”

　　昏暗的灯光下，老者用古老而又神秘的神情看着少年，似乎希望从他嘴里知道些什么，似乎又不指望能从他嘴里知道什么，纯粹的只是走一个过场而已。

　　“你家这酒是用什么做的，为何这么贵？”说这话时，崇祯潇洒的排出了一排钱，昏暗之下熠熠生辉，发出耀眼的光，却不是银子而是金锭。

　　老板态度旋即就有了不同，温润如玉，轻柔如水。

　　“哎呦，我的心肝呦！这是怎么话说的，我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却又不知哪里不对，这账本明明来来回回算了几遍，却怎么也不对。原来是有贵人登门。”

　　“王富贵…快！快别死睡了，有爷来了，快忙活起来。”

　　这滑稽而又令人哭笑不得的一幕，让崇祯倒开始有些发懵，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便有人端上来了牛肉和温好的酒。照顾和伺候的姑娘也早早的就位，不在话下。

　　崇祯缓了缓，道：“等等…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总要让人弄明白吧？”

　　“还有你这门口挑着的五碗不过岗又是怎么回事？”

　　崇祯读过水浒，武松在景阳冈上三碗不过岗酒楼喝醉后空手打死一只吊睛白额虎，“三碗不过岗”遂为世人所熟知。

　　而自己并非是武松，这老板却怎么看怎么不像好人，实在让人难以放心。

　　老板道：“小兄弟，你也别笑我，人为财而死，鸟为食而亡。”

　　“实不相瞒，我们是黑店。”

　　听完老板的这一番话，崇祯口里的一口牛肉差点喷出来，从小到大，听过不少笑话，这么清新脱俗的却是第一次。黑点常有，但是说自己开的就是黑店的却还是第一次第一次听到。

　　“这么说来，爷今天有可能有来无回了？今天要死这里了？”

　　老板嘿嘿一乐，道：“这位爷，此言差矣！我们既然收了您的银子，就不会再要你的命，做生意的讲究的就是诚信。”

　　老板说话话锋一转，鸡贼的看了崇祯一眼，道：“嘿嘿…这酒不仅壮阳而且壮胆！”

　　“我去…”

　　崇祯赶紧一口瘫喷出来，差点憋背过气去。这一刻只怪自己腿贱，没事瞎溜达到了这里来了，哪里还顾得上大贪官姜宁的事情，只想着赶快离开这个地方。

　　“老板，不知你有没有看过水浒？”崇祯很认真的问，老板也很认真的听。

　　“不瞒你说，咱家的店的灵感就是来自于水浒，不过三碗不过瘾，就给俺给改成五碗了。”

　　“但凡是南来北往的客人，只要到了俺这里，不喝上个五碗，就休想要走，实在要走那也行，留命不留财，留财不留命。”

　　崇祯道：“非要喝上五碗不可吗？若是喝上十碗又将如何？”

　　老板摇头道：“这酒的确是好酒，只是药性太强，不宜多饮，少者补，多者伤。”

　　“你倒是实在，这样做事，难到就不怕官府吗？”

　　“官府？”老板笑了，笑的很开心很嗨皮，道：“如今这世道，有钱便是爷，官府又能算的了什么？这店虽说是我开着，可是背后可是有靠山的，没这点能耐，我这黑店恐怕也开不下去。”

　　崇祯的脸色变得及其难看，内心所压抑的燥热令他觉得似乎有一团熊熊烈火在燃烧，他的脸以及身体，全部被紧紧包裹着。

　　酒下肚以后，渐渐有了反应，这酒真的如老板所说的那样。

　　“你倒是挺不知廉耻的！”

　　崇祯压抑内心的欲火，没有拍桌子，也没有怒吼，只是道出了这么一句。

　　“客官，你有钱说什么都对！我不在乎你怎么骂我！如今这世道，人心向背，有钱的当官的，没有一个是好鸟，杀一个算一个，杀一双我就算是死那也赚了，不过我从未对老百姓下过黑手，这话到了阎王那我也敢说。”

　　外面的天地已经一色，浑黄一体，难以分辨，这里不是大漠，却有着大漠的悲凉。

　　风呼呼的刮着，似乎在述说着发生在这里的往事，外面的河流早已经干涸，老树的枝叶一片又一片的被风剥落下来。

　　过了很久，才会有一两个人从酒馆门口路过，但少有人进来，只是蹲在门口，伸出一双黑乎乎的手讨要一些水或是发霉的吃食。

　　“这些都是流民，他们身上有病，这些人上辈子造孽，这辈子只能赎罪！酒馆里吃剩的食物我回分给他们，顶饿就行，他们并不挑剔。”

　　画风转变太过突兀，令崇祯觉得有些难以理解，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有这么多流民？朝廷不是已经拨过银子来赈灾了吗？就算银子没有收到，那朝廷拨的赈灾粮去哪里了？”

　　“幼稚！愚蠢！”酒馆老板骂道：“你们这些公子爷知道什么，朝廷拨下来的银子能到这些人手里吗？我劝公子也不要管这些事，公子管的了十个百个，难道还能管的了千千万万？”

　　崇祯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只要是我大明的子明，都有义务也有责任去管！”

　　“不要与我说什么仁义道德，这些虚妄的话，我年轻时也说过，美好的梦我年轻时也做过，如今又如何？公子眼前所见，难道不是一幕幕轮回吗？”

　　“你就得了他们今天，救不了他们明天…何况，与官府斗，你不要命了？”

　　不知不觉，崇祯已经喝了五碗，再要喝酒馆老板也不卖了。

　　“我看小兄弟与其他的公子哥不同，是一个有良知的人，不过我奉劝小公子，还是少管闲事的好，以免引来杀身之祸。”

　　酒馆老板拍了拍崇祯的肩膀道：“我这是看在金子的份上，才这样说的。”

　　迷迷糊糊的崇祯，哪里还知道老板说了什么，五大碗下肚，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