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量的人口迁徙,李世民终究是不得不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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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召了陈正泰入殿,这殿中房玄龄、长孙无忌人等显然已经和李世民等候多时了。
此前君臣之间已有过一些商议。
不得不说,君臣之间倒是达成了一个共识,陈正泰这个家伙很有经济方面的天赋,简直就是理财小能手了。
当然……有些事,可不是用理睬来计较的。朝廷虽离不开财富,可也不能一味只开拓财源。
陈正泰觐见,行了礼,李世民端坐,便朝他颔首点头道:“今日正议到你,近来正泰倒是风光的很啊。”
陈正泰连忙道:“陛下何出此言?”
“这里有一份奏报。”李世民举着奏报道:“四日前,出关青壮千六百人。三日前,又有千一百三十人。两日前,规模就更大了,足有千九百余。就在昨日,又有千五百人。这么多的农夫,不事生产,纷纷出关,都要往西宁去,你来说说看,朕该拿你如何是好?”
陈正泰只能苦笑道:“关内的畜力足够,而且朔方也有足够的粮食,现在府库丰盈,粮产年年攀升,百姓们已勉强可以做到不缺粮了,若是还让大量的人力疯狂种植粮食,陛下……儿臣只恐谷贱伤农哪,这粮食泛滥,也未必是好处。与其如此,不如在确保官仓以及耕地和农户足够的情况之下,让百姓们另谋出路,又有何不可?海西那里,确实发现了金矿,矿脉很大,此地与吐蕃相距不远,今日我大唐不淘此金,将来或许就为吐蕃所用了。”
房玄龄等人心里还在猜测,这陈正泰今日不知又会找什么理由,可现在他们才知,自己还是太天真了,这套路真是一套又一套的。
先从谷贱伤农讲起,粮食一旦泛滥,势必粮价会到低谷,农户们在土地上的投入的产出,居然没办法用粮食收割之后来弥补,这会不会出乱子?
此外……又将吐蕃搬了出来,吐蕃和高句丽一样,都是大唐的心腹大患,你不去挖,难道让吐蕃人来挖吗?
吐蕃人得了金子,势必大肆采购物资,以后会做什么,陈正泰就不能保证了。
李世民一时也是哑口无言了。
而陈正泰又道:“而且……儿臣最担心的是……河西之地……这河西之地……我大唐得来……才几年,那里早没有了汉民,一个如此广袤之地,汉民寥寥,长此以往,一旦胡人或吐蕃人重新对河西用兵,我大唐该怎么办呢?放弃河西吗?放弃了河西,胡人就要在关中与我大唐为邻了。因而要使我大唐永安,就必须坚守河西。而坚守河西的根本,就务求要充实河西的人口。想要充实河西的人口,与其威逼,不如利诱。”
李世民沉吟着:“吐蕃国近来有什么动向?”
“吐蕃还在做精瓷贸易。只是儿臣在想,精瓷的贸易只怕难以为继,而一旦精瓷贸易彻底切断的时候,就是吐蕃争夺河西之时。这样好的沃土,若是不能为我大唐为用,后世的千秋史笔会怎样的评价呢?”
千秋史笔……
房玄龄已经知道,当陈正泰抛出这个的时候,陛下肯定又要和陈正泰一条心了。
李世民果然颔首点头:“此言,也有道理,充实河西……确实可为我大唐藩屏。只是……你行事还是要仔细一些,朕看那新闻报中,倒是有不少浮夸之词,若是那些青壮真去了河西,见这景象与新闻报中不同,就难免滋生怨言了。”
“请陛下放心吧,儿臣已经修书给西宁那边,让他们对青壮们好生安顿。河西之地,地大物博,无所不有,此天赐之地也。这样的沃土……人烟却是稀少,想要安顿这些青壮,可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
李世民点了点头,便朝房玄龄道:“房卿家,朕觉得正泰说的不是没有道理。”
“这……”这下轮到房玄龄苦笑了:“确实有些道理,只是……凡事都需张弛有度,因此,不可不慎,也不可不察,呃……好了,老夫没什么可说的了。”
这是一番空话,因为说了跟没说一个样。
李世民哂然一笑,道:“河西之地,确实至关紧要,倘若吐蕃或者诸胡想要夺取,朝廷也绝不会袖手旁观,正泰放心便是。”
现在李世民有钱有粮,早就手痒了,只是一时拿捏不定主意,先从谁身上试刀而已。
“不过……”李世民在这里,却是顿了一顿,他看了房玄龄一眼:“房卿,那份奏疏还在吗?”
房玄龄恭恭敬敬的道:“陛下……奏疏已经封存了。这不过是小儿胡言乱语而已,陛下万万不得当真。”
李世民脸色却显得极凝重:“小小年纪,就敢如此狂言妄语,这还是小儿吗?若是朝廷不予追究,只是将奏疏封存,朕心中意难平哪。”
房玄龄则显得很忧心,他似乎不希望将李世民提到的事闹大,只是苦笑道:“陛下……”
“陛下,不知何事?”陈正泰忍不住道。
陈正泰很少参加这等君臣之间的议事,所以听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一时有些迷糊,忍不住在旁插嘴。
李世民和房玄龄都看了陈正泰一眼。
随即房玄龄笑着道:“只是些许小事而已,就是太原城里,有一小儿狂妄,状告晋王殿下谋反……”
“这是小事?”李世民对于房玄龄大事化小显得很不满,逐而道:“他这是状告朕的儿子啊!”
一下子的,陈正泰大抵就明白了这事的原因。
这晋王,乃是李世民的第五个儿子,名字叫李祐,此子在武德八年的时候被封为益阳郡王,等到李世民玄武门之变,做了天子后,便敕封这个儿子为楚王,到了贞观二年,等这李祐年纪渐渐长大,随即敕封他为幽州都督、燕王。贞观十年之后,李世民似乎对这个儿子颇为喜爱,本想封他为齐王,做齐州都督。
这齐州就是后来的山东,最是富庶,就足见李世民对他的喜爱了。
可谁晓得,却被人阻止了,李世民在打压世族,世族们似乎一直都在和李世民对着干。
所以在李世民要敕封李祐为齐王的当口,这市面上便传出了许多的流言,居然提及了李元吉。
李元吉乃是李世民的亲弟弟,李渊在的时候,敕封他为齐王,此后玄武门之变,李世民不但诛杀了太子李建成,连带着这个兄弟,也一并诛杀了。
于是敕封自己的第五个儿子为齐王的事,因为流言蜚语太多,又可能会造成不必要的联想,于是李世民只好作罢了,只能改李祐为太原都督,敕为晋王。
李世民很喜爱这个儿子,而太原乃是李氏的老家,将自己的第五子封在太原,自然有安抚这个儿子的意思。
何况太原距离胡地比较近,因而驻扎了重兵,李家人连自己的兄弟都不放心,自然也害怕这太原都督拥兵自重,思来想去,让自己的亲儿子来镇守就最是合适了。
可哪里晓得,晋王殿下都督太原才三年,居然有人弹劾这个儿子谋反。
这显然触怒到了李世民。
倘若是一个朝廷大臣,弹劾这件事,或许会引起李世民的注意,觉得应该查一查。
可偏偏,弹劾的人居然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儿。
一个小孩子,弹劾了皇帝的亲儿子……而且还直接指为谋反,这便让朝廷生出许多非议了。
李世民大怒。
且不说这个儿子……他一向觉得知书达理。最重要的是,我们李家人……哪里有这么多的谋反,这不是离间皇家的父子关系吗?
你一个小屁孩子,懂个什么?
李祐……
陈正泰对这个人比较陌生,毕竟李世民的儿子比较多。
因而……他实在想不起这个人来,不过……倒是印象中,知道历史上李世民时期有个皇子谋反的事。
具体是谁,却想不起来了。
陈正泰因而也没有放在心上,只是笑道:“却不知这小儿是谁,竟如此大胆?”
李世民冷哼道:“太原狄氏的一个小儿而已,不值一提。”
房玄龄则在一旁补充道:“叫狄仁杰。”
狄仁杰……
这三个字,立马令陈正泰脑子有点发懵了。
拜影视剧的影响,人们将这位狄仁杰视为侦探福尔摩斯一般的存在。
此时听了他的名字,陈正泰可谓是如雷贯耳。
在别人眼里,这狄仁杰自然只是十一二岁的小儿,不值一提。
可陈正泰不这样看,因为他认为,任何一个能够成为宰相,并且能在历史上武则天朝全身而退的人,且还能成为名臣的人,一定是个极聪明的人。
这种人……在残酷的斗争之下,既保持了自己的政治底线,做了自己应该做的事,同时还能被武则天所信任,你说厉害不厉害?
这时候提到狄仁杰,就不得不令陈正泰重视起来了。
李祐……李祐……
莫非传说中造反的当真是这个叫李祐的皇子?
可为什么,其他人没有揭发,却是狄仁杰揭发了呢?
是不是有可能……正因为李祐乃是李世民的爱子,所以其他人害怕引火烧身,所以故意视而不见?
而狄仁杰呢……一方面,他人聪明,看出了端倪,另一方面,他还年轻,认为事关重大,毕竟一旦造反,乱军势必要祸乱太原,而太原乃是狄家一族的老家,所以才冒着风险,进行揭发?
他看着震怒的李世民,李世民显然是不相信自己的爱子会造反的。
因为这不合常理。
朕是什么人,朕打遍天下无敌手,朕的儿子,占据区区一个太原,他会谋反?他脑子进水啦?
他有这个胆量吗?
这岂不是和送菜一般?
所以对于李世民而言,这是一个极恶性的事!
既然他认为儿子和自己有骨肉亲情,不会反。太原势单力薄,也不敢反。那么这封奏疏,显然就是这个叫狄仁杰的人哗众取宠了。
可是……小儿哗众取宠便罢了,却直接离间天家父子亲情,让天下人来看这个笑话,这算不算大逆不道之罪?
而另一方面,房玄龄对此并不认同,因为房玄龄认为,这只是小孩子胡闹而已,他也认为按情理来说,李祐不可能反,除非这李祐脑子被驴踢了。
可他对这件事看待的角度不一样。他觉得还是应该保下这个孩子,这个孩子从奏疏里的字迹来看,是个颇用功的人,而且他的父祖,在太原也很有名望。若是因为此事,而直接祸及一个小儿,天下人会怎么看待朝廷呢?
于是,君臣二人算是卯上了,为了这件事,其实李世民和房玄龄二人已经没少进行争论了。
长孙无忌则是坐在一旁看热闹,对于李祐,他是没有好印象的,理由很简单,但凡不是长孙皇后所生的儿子,他一向都不会有好印象。
此时听李世民道:“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此子无罪,理当拿下,先行囚禁,再令刑部议罪处置,国家自有法度在此,如此诬告,岂可轻视呢?”
房玄龄则道:“陛下,若是刑部过问,此事反而就告知于众了?臣的意思是…”
“陛下,儿臣能否说一句公道话。”陈正泰这个时候,终于打破了君臣二人的争辩。
李世民听着陈正泰要说公道话,心里已了然,陈正泰乃是自己的弟子,而且也是皇亲国戚,自然是帮朕的了。
于是他饶有兴趣的道:“你说来听听。”
房玄龄心里想,陈正泰虽然爱溜须拍马,不过此人倒是没有干过什么太过伤天害理的事,或许这家伙……会为那狄仁杰说上几句好话吧。
却听陈正泰道:“陛下有没有想过……晋王殿下……当真有反叛之心?”
“什么?”李世民的脸抽了抽。
房玄龄脸色也一变。
敢情……这陈正泰和狄仁杰才是一伙的。
这也叫公道话?
李世民眉间,隐着愤怒,绷着脸道:“李祐是朕的儿子啊,朕是看着他长大的,他自小性子就羸弱,知书达理,历来都是循规蹈矩。朕将他封在太原,他每月都会修书给朕,嘘寒问暖,你现在告诉朕,这样孝顺的儿子……竟会反叛?”
对呀,这样的人,会干出这样的事吗?
房玄龄这时候,居然也和李世民站在了一起了。
大家开始左右横跳起来。
房玄龄于是道:“太原的兵马,不过三万人而已,区区三万之众,也未必都归晋王殿下节制,若是反叛,岂不是以卵击石?晋王殿下就算是再不孝,也绝不会如此不明智吧,殿下,你这话……言过了。”
“人为什么一定要理智呢?说不定人家就想做皇帝,就要造反呢?”陈正泰蛮横的道:“又或者是……他觉得自己就是比别人聪明,就是不服气呢?人造反的理由有很多,为什么一定要兵强马壮才会反叛?若是兵强马壮才能反叛,那么这天底下,还有反叛的事吗?”
房玄龄:“……”
这也叫理由?
李世民已是气的七窍生烟,因为陈正泰这番话,理由是有的,可是陈正泰显然忽视了父子之间的情感因素。
虽然李世民杀兄杀弟,虽然他逼迫自己的父亲李渊退位。
但是不得不说,这不妨碍李世民认为自己和儿子们之间是父慈子孝的。
自己杀兄弟,那是因为自己的父皇李渊的教育有问题。
可是朕的教育,会有问题吗?
李世民终于冷冷地蹦出了一句话:“真是一派胡言!”
“陛下啊。”看着一脸怒气的李世民,陈正泰觉得自己还是该苦口婆心的说说,于是道:“陛下既然接到了检举揭发,无论检举之人是谁,为了防范于未然,都该派人去巡查,调查事情的真假……”
“事情已经调查的很清楚了!”李世民正色道:“朕已派了侯君集前往太原,侯君集调查回来的结果是……根本没有这样的事!”
房玄龄也在旁点头帮腔道:“殿下……不知此事轻重,就不要多言了。”
已经调查了?
还根本没有这样的事,意思是一点情况都没有?
陈正泰一时无语了,这样说来,自己到底该信狄仁杰,还是该信侯君集?
他沉默了很久,突然想到了什么,随即道:“儿臣却以为……此事十有**为真。这不是小事,一旦发生了叛乱,就要祸及整个太原的啊,恳请陛下还是慎之又慎的好。”
显然,李世民的怒火终于爆发了,气呼呼地道:“朕以为你与朕同心同德,想不到连你也宁信小儿,也不愿相信李祐吗?李祐论起来,乃是你的妻弟啊。”
维护自己儿女们的关系,乃是李世民一直都希望做的事,正因为有了玄武门之变,所以李世民一直希望……自己的儿女们不要效仿自己。
这可以说是他心里的一根刺了,现在陈正泰居然宁可去相信一个叫狄仁杰的孩子,一个陌生人,也要质疑他的亲儿子,他陈正泰的妻弟。
这家伙……好没心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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