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b>老娘娘有些不满的看向圣人。
“哀家听说西郊猎场的事了,好在小三儿无事,只是可怜了舒月那丫头受了大惊吓。
近些年咱们大燕边境兵戈不息,很是有些乱哪。
哀家就说咱大燕是以武立国,先前你皇祖父在世的时候,外邦异族只有俯首称臣纳贡的份,哪敢如此嚣张。”
圣人有些尴尬,斯斯艾艾的开口
“都是他们几个小儿胡闹,害的皇祖母忧心。也未必是鞑靼人作祟,许是山匪流寇藏匿在那里,孙儿已经下旨兵部彻查此事了。”
老娘娘点点头,喝了一口福清嬷嬷端上来的热羊乳叮嘱。
“彻查了好,鞑靼远在北方,京师鞭长莫及。边关的将士们常年抵御袭扰,十分辛苦,皇帝也要时常加以犒慰才是。
这些都是你们朝堂的事,哀家老了,逾越多说几句,也算不得干政。”
圣人连忙站起来垂手笑道“皇祖母说的哪里话,若没有皇祖母的教导,孙儿岂能做得如此太平皇帝。”
老娘娘摆手示意他坐下。
“说起边关的事,哀家倒是觉得小三儿那大脚丫头该好生赏赐。
能一人力毙猛兽救下舒月,是极大的功劳。
舒月的父亲兄长都在边关镇守效力,柱国府留下几个老弱妻儿,若是舒月遭难,如何对得住他们。”
果然是老祖心思细腻体贴人,北堂焕眼睛亮晶晶的跳起来,比划着说道。
“老祖您不知,那黑熊站起来有一人高,倒在地下肉山一般。舒月的四个武婢折了三个,小梨儿凭一人一剑,硬是将那黑熊给杀死了,比我的能耐还大呢!”
崔淑妃含笑看着儿子,这孩子真是极喜欢那大脚市井女子的。
难得他对女子有意,只是这样宠爱是否太过了些,明年罗氏进府,只怕后宅不睦。
自己是不是应该召那女子进宫来见见,看看品性,若是安分的也就罢了,若是掐尖要强,便要好生敲打一番才是。
北堂焕可不知道母妃的心思,见母妃秀面含笑,还以为十分欢喜,越发高兴了起来。
圣人板起脸重重的咳嗽了一声,制止住儿子手舞足蹈的蠢样。
“皇祖母说的是,我大燕赏罚分明,虽然只是后宅姬妾,但立了功便该赏,朕改日令淑妃奖赏些女子用的金帛饰物下去,也就是了。”
北堂焕顿时气的撅起嘴,这算什么赏赐。
老娘娘不以为意的摇头。
“哀家上回便说过,大脚女子虽粗却不鄙陋,民间耕种纺织,内外操持哪里不借这一双天足的光。
那女子我虽然不曾见,也不须见,但听焕儿所言种种,是个有勇力心性坚韧的,换了个男子遇见猛兽伤人只怕都要逃命,她却能拼命救下舒月。
哀家很喜欢她,金帛饰物太过寻常,便做主晋她为奉仪,再赐个婳字作为封号。小三儿好武,寻个姬妾也是勇武过人,甚好。”
好嘛,上回是典仪,这不过月余又成了奉仪了。
圣人和崔淑妃自然没有异议,老娘娘都如此明说了,显然是要给小三儿和那市井女子脸面。只能异口同声的说老娘娘圣明,恩泽广布。
北堂焕已经喜出望外,黑脸上容光焕发,双目炯炯,一张嘴只恨不得咧到后脑勺上去。
皇帝与淑妃又坐着闲话了一阵,老娘娘便端了茶。
“说了半日,哀家也乏了,你和淑妃先回去罢,留下小三儿陪我说说话便是。”
福清嬷嬷代老娘娘送走了圣人与淑妃,偌大的寝殿里便只剩下祖孙二人。
老娘娘疲倦的靠在松鹤延年花样的大迎枕上,半闭着眼帘吩咐福安嬷嬷去端些北堂焕爱吃的蜜饯点心来。
“小三儿啊,方才你母妃说你讨了兵部的差使要去历练,你一向勤习武艺兵法,老祖是知道的,只当你是喜好,怎么突然想要差使了呢。”
垂着眼角的老娘娘看起来比在长乐宫的时候苍老了些,北堂焕耐心的解释给她听。
“曾孙儿先前不愿意领差使嫌麻烦,可这回西郊猎场出了这样的事,我很想查明事实,可手下既没有得力的打探人手。
又不好贸贸然跑到兵部去打搅,所以曾孙儿想着,不如讨个正经差使,将来行事也便宜些。”
原来是这样,老娘娘点点头,拍着疼爱的曾孙滚热的大手赞同。
“小三儿,你是最像你太皇祖父的,老祖因此也最喜爱你。因为你这孩子虽生在皇家,却有一颗难得的赤子之心。
既然你不愿意再做富贵闲王,那老祖也跟你说道说道,咱们祖孙俩在这慈恩宫里说完就作罢,不再传到第三个人耳朵里去。”
两个老嬷嬷顿时抬手击掌,外头候命的宫人们顿时远远退去,两位嬷嬷屈身行了宫礼,也退了下去。
寝殿里一片安静,只有老娘娘苍老的语声伴着铜壶滴漏絮絮讲述。
“咱们北堂家这些血脉里,你太子哥哥温厚宽仁,说穿了也就是资质平庸了些,但做个守成之君足矣。
你二哥鬼精鬼灵,别看外头温润,里头心眼儿多着呢,和他那个娘一样外甜内滑。
你下头的皇弟们还小,除了你,都学着你那个父皇重文轻武,附庸风雅,整天的跟那些酸儒们吟诗作赋。”
对圣人的品评,北堂焕大为赞同,只是不敢说,默默的继续听老娘娘说话。
“哀家虽然久不问朝堂之事,却知道鞑靼并非他们所说的疥癣之疾,鞑靼人凶蛮贪婪,在自己地盘上都各部族时常争斗,垂涎我大燕富饶已久。
说起来哀家倒是想起一件事,你太祖父当年还是军卒时,曾遭遇过一次鞑子部落混战。
那个部落男女老少都天生身具巨力,便是女子也能轻易开硬弓,使重械骑马作战。”
那岂不是跟小梨儿一样,北堂焕听得入神。
“所以,鞑靼人如果不内乱,只怕实力胜过现在百十倍。万一哪天他们被哪个更强大的部落吞并统一,咱们大燕就有危险了。”
老娘娘语声越来越疲倦,抚着北堂焕的头慈爱的道
“小三儿啊,咱们北堂家善战的血脉只传到了你身上,你要好生历练,为你的父皇和子民守好咱们大燕疆土。”
老祖果然是最了解我的,北堂焕双眸晶亮,郑重点头。
“老祖放心,曾孙儿一定不负老祖所望,为我大燕尽力,铲除异族开疆拓土!”
老娘娘微笑道“西郊一事凶险的很,你身边只有亲卫只怕不够,老祖送你一个人,日后辅助于你。”
她抬起手轻轻击掌,一个穿着紫衣的老年内侍无声无息的出现在殿内,弯腰行礼。
这人已经老得头发都快掉光了,光溜溜的一颗肉球脑袋上带着小小的宦官帽,两根系带系在肥白无须的下颌上。
膀大腰圆,魁梧肥壮,身上的紫衣被肌肉撑得满满的鼓起来,乍一看不像老太监,倒像个赳赳武夫。
老娘娘指着他告诉北堂焕“这是吕伴伴,哀家将他赐给你,日后自有用处。
小吕子,你要保护好哀家的儿孙。日后你老了,他也会把你妥当安置,只管放心追随他罢。”
吕伴伴屈身到地,口称奴遵老娘娘懿旨,定然尽忠尽力维持小主子,死而后已。
北堂焕好奇的打量着他,老祖突然赐这么个人给自己,以前怎么从未见过。
吕公公似乎看出了新主子的疑惑,开口声如洪钟的道“奴是老娘娘身边暗侍,会一些微末功夫,也通些许兵法。”
父皇身边好像也有这样的暗侍,北堂焕左右打量了一番,走到他面前笑道“大伴既是老祖身边的暗侍,功夫定然是极好的,本王可否讨教一两招?”
吕公公弯腰连称不敢,北堂焕已经伸手搭上他的肩膀用力一推,吕公公面无表情,纹丝不动。
果然有两下子,下盘功夫很稳。
北堂焕顿时起了兴趣,运足了力气将他肩头一扣,沉声吐气,要用摔角的功夫将他摔倒。
吕公公伸出肥腴白嫩的大手,轻轻在他肋下拍了一拍,北堂焕顿时泄了气的皮球般向地上的金砖出溜下去。
吕公公一把伸手捞住,小心的将他送回老祖身边坐好,屈身打拱谢罪。
“老奴亵渎,望小主子恕罪。”
北堂焕一点也不恼,黝黑脸膛上满是兴奋,冲着老太监一叠连声的夸赞。
“吕大伴好身手,本王佩服,枉我习武多年,府里也有禁军高手教习,大伴这一手内家功夫却实属罕见。”
精壮的光头老内侍笑眯眯的道“王爷筋骨强健,气血旺盛,正是习武的好材质。若是王爷喜欢,奴这点微末功夫当倾囊相授。”
北堂焕是真的欢喜了,就如当日台上看见小梨儿一般有子期伯牙之感,拉着老娘娘的手感谢个不停。
老娘娘笑眯眯的拍开重孙的大爪子,开口撵人。
“人给你了,学得多少凭你自己。哀家乏了,去吧去吧,等你那奉仪伤势好了,领进宫来给哀家瞧瞧。”
北堂焕喜滋滋的答应了,忙不迭的招呼吕大伴跟上。
老太监跟着北堂焕向外头走了几步,忽然回身向侍奉多年的老主子趴伏在地深深叩首,含泪拜道
“老娘娘,奴不能再侍奉左右,望您凤体康健,福寿万年,小明子这就告辞了。”
哭哭啼啼的老太监和一步三蹦的重孙子都走了。
福安嬷嬷忧心忡忡的服侍眼皮都快抬不起来的老娘娘在紫檀八仙献寿拔步床上躺下。
老娘娘喃喃的道“老皇爷养下来的精诚卫越来越少了,哀家老了,照应不了他们几天了,也是该放出去了。
但愿小舜明儿在王府能安度余生,哀家总觉得这朝廷近几年有些不妥当,却又说不上哪里有事。唯愿儿孙平安,我大燕万年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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