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有一种后悔药,叫做“如果我当初没有……那样就好了”,现在宇文邕也是一样的感受。
贺若敦是他的亲信,这次出征,一直不求人的贺若敦,向他请求,让自己的儿子贺若弼一起到南阳去混混资历,当然,不可能直接这么说,贺若敦的原话叫做让犬子长长见识。
顺便加入半宿卫军官团!
这样的要求,宇文邕是不可能拒绝的,如果真的拒绝,以后谁会真心为自己效力呢?听说贺若弼名声在外,从小就文武双全,尤其善于骑射。
没想到就是这么一时不查,结果惹出大事来!
那一夜宇文邕情绪激动,心中愤懑难平,所以悄悄交代急于立功的贺若弼,将交换人质里面最后一个交换的人射杀了!
因为一般最重要的人是最后换回去的,宇文邕也不知道这个人究竟会是谁,反正是分量最重的一个就是了。
但糟糕就糟糕在,他睡了一觉早上起来心情好了,却把这件大事给忘了!
宇文邕本就不是心胸狭隘之人,就算一时激愤,冷静下来之后,也会作出理智的选择。
而这件事是如此机密,宇文邕又没有跟韦孝宽商量,而贺若弼也是个没点眼力的,看不到交换人质的局面异常顺利,射杀人质的事情多少要请示一下!
在这样多重因素的作用下,悲剧性的一幕发生了,在任何人都不想她死的情况下,独孤薇雅后背中箭,这一箭正中心脏!
当高伯逸抱着她往回退的时候,就发现对方呼吸已然停止,连脉搏都没有了。贺若弼堵上自己职业生涯的一箭,真是射出了后羿的姿态。
这一箭的水平真不是吹出来的!
“快跑!”
心知不妙的宇文宪拉着阴寿就跑,不过还是迟了一步。
一直在岸边盯着事态的鱼俱罗,也不等独孤信下令,直接朝着宇文宪射去。此番独孤薇雅被射杀,他也难辞其咎。
如果两边换人质情势紧张,断然不会出现这档事。
就是因为所有人的精神都松懈了,包括宇文邕自己都没有料到贺若弼会来这一手,才会让老鱼慢了那么一拍。
“啊!”
一声惨叫,阴寿的肩膀上中了一箭!他很自觉的帮宇文宪挡箭,除了肩膀以外,后背上又连续中了好几箭,一个不少,将老鱼射出来的箭全部挡住。
两人踉跄着退到浮桥北岸,宇文邕已经下令让人砍断浮桥的绳索!事后发现,阴寿真是命大,居然没有一箭射中要害。
此时对峙的形势已然崩坏,如今说什么也晚了,宇文邕悔青肠子,盘算着赶紧撤回昆阳去,安顿好老兵,整军徐徐退却为上。
哀兵必胜,独孤信刚刚死了女儿,自己这边若是硬刚,绝对会吃亏的!
“传我军令,回叶县休整!”
看到河对岸的周军退了,独孤信虽然恨得牙痒,却也没有冲动之下让大军渡河。
主要是没有船,而绕道的话,等过河以后,对方估计早就逃之夭夭了!
一行人回到叶县县衙,请来当地最好的医官来诊断,不出意外,人死了就是死了,药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此刻就算是扁鹊华佗重生,也不会让独孤薇雅活过来了。
独孤家的人顿时哭声一片,有悲怆她命苦的,也有咒骂宇文邕不得好死的。这些哭声闹声像是都与自己无关一样,高伯逸如同行尸走肉,木然的走出县衙。
他的身份很尴尬,已然明媒正娶了独孤家的四娘子为妻,那他跟独孤薇雅之间的狗男女关系,就不能太高调,至少这个时候,还轮不到他在灵堂前痛哭流涕!
“果然,你并不是无所不能的啊,高伯逸,你太自大了,连续的成功已经让你忘乎所以,觉得所有的事情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结果,你还是失败了。”
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高伯逸喃喃自语的说道。
独孤薇雅死在自己面前,没有比这更让人感觉无力和颓丧的事情了。
在那一瞬间,高伯逸忽然有种刚刚穿越到这个世界的感觉,觉得人力有时而穷,事实的进展,有时候并非如你预料的那般。
“始乱而终弃,渣男也,如果当初我不是为了跟独孤信接上头找捷径,就不会勾搭你。如果不勾搭你,也许你就不会死了。
至少不会被周军射死。”
高伯逸回忆了一下跟独孤薇雅在一起的那些细节,似乎除了那些床笫间的疯狂与欢愉,就真的不剩下什么了!
他并不喜欢这个女人的性格,刚开始只是为了更快跟独孤信接近,后来只是迷恋对方年轻貌美的身体而已。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他这样的付出,得到最后的结果,从某种程度上说,上天对他其实真的挺公平的。
人生就是这样世事无常。
一天之后,盛怒之下的独孤信不听高伯逸劝阻,带兵渡河攻打昆阳旧城,被严阵以待的韦孝宽于城外击退。
鱼俱罗在阵前与周军小将贺若弼斗了几个回合,经验老道的老鱼将贺若弼战马刺伤,对方狼狈逃回阵中。但此战贺若弼只是斗将,而非主将,他的失败对于整个战局而言影响不大。
独孤信眼看不能获胜,只得退兵,谋求对策。怎料当夜周军抛弃所有辎重,全军轻装北上到宜阳,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宇文邕早就跑得没影了。
独孤信只能放下对宇文邕的仇恨,还有内心的悔恨,继续整顿兵马,整合南阳的势力,安插亲信到南阳地区担任地方官,并让儿子们娶南阳本地大户女子为妻。
高伯逸就如同一个透明人一般,不干预,不参与这些事,也基本上不发表任何意见。
……
春暖花开,南阳本地已经是百花齐放,争奇斗艳,郊野美不胜收。
宛城郊外的一处花园,是独孤薇雅的墓地所在,此时她的墓碑前已经摆满了各种鲜花,还有时令的瓜果作为祭品。
一个穿着灰色麻衣的高个子青年静悄悄的走来,将手中的鲜花放在墓碑前,抚摸着墓碑,黯然无语。
“我要走了。死去元知万事空,我欠你的,如果没办法给你,那就还给你们独孤家的人吧。”
说话的人正是高伯逸,明日他就要返回邺城,近日收到竹竿带来的信,高洋让他以最快的速度滚回邺城来!
他轻轻抚摸着墓碑,然后一言不发的坐在地上发呆,这样一坐就到了黄昏。
树林里,独孤信看着高伯逸的背影,摇头叹息,悄然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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