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银整个身子向前一个趔趄,险些磕着院内的石阶。
谁啊?他撑着笤帚,恶狠狠地转身,眼神四下一扫,便瞧见树上那人正好整以暇地盯着他瞧。
祁荀环着胸,整个人懒懒地倚在树上,他侧首下望,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像极府里风流痞坏的公子哥。
元银质问的声音大了些,扰了屋内对镜梳妆的白念。
屋内摆着一张紫漆描金山水榻,榻的后边两扇菱花格扇,白日里窗子大开,正巧框住外边葱郁的绿意。
白念坐于紫檀妆台前,铜镜里的人儿微微一愣。
是谁一大清早的惹人清净?
流音放下手里的步摇,绕到榻前的格扇,向外望了一眼。
院外,元银面色涨红,手里的苕帚重重地敲着院里的海棠树。笃笃的声音传入耳里,这架势,恨不能将树上的花苞连带着那居高临下的祁荀一并敲落下来。
小姐,是元银同阿寻起争执呢。
那阿寻可有吃亏?
白念这话几乎脱口而出,水灵灵的圆眸里藏不住焦急。
元银的来历她尚不清楚,只祁荀是她亲买来的,自是要比旁人上心些。
流音轻笑着绕道白念身后,面上是一幅见怪不怪的神情。她在白府伺候了十几载,约莫知晓下人之间的明争暗抢,这种争执的戏码多了去了,她若件件在意,桩桩回禀,岂不是平白浪费时间。
这些事自有吴管事料理,哪需小姐操心。再者,大家都是初来扶安院的新人,小姐偏了谁的心都不好。
她拣起妆奁内最后一支步摇,轻手簪在白念才绾好的发髻上。
流音说的没错,府里新来的人手不止阿寻一个,她若处处偏着阿寻,底下的人哪会服气?
步摇上的银蝴蝶在白念耳廓边上晃,她望着铜镜里一晃一晃的银蝴蝶,心里顿时漾起几丝烦闷。
葡萄紫的衣袖从桌案处拂过,还未等流音出口制止,这抹紫色的身影小步紧走地来到晃晃荡荡的珠帘前。
小姐。
白念冲着她眨眨眼,细长的食指碾在红润的檀口上,而后拨开一侧珠帘,向外边探去。
不插手便不插手
,立在一旁偷偷地瞧总行吧。
流音瞧她整个身子贴在门框上,嘴里嘀咕着:这新来的阿寻除了样貌出众外,究竟哪处好了,能教小姐这般上心。
样貌好便足够教我上心啦。
白念盯着院内,不假思索地回道。
其实这话沈语安也问过,白念并未扯谎。她买下祁荀,确实是因她从未见过这般好看的男子。
除此之外,若非要加上些甚么,她自己也觉得奇奇怪怪的,说不明白。
思及此,白念晃晃了脑袋,回神去瞧院外。
这一眼不瞧也就罢了,她瞥见后,巴掌大小的脸上血色全无,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跳至嗓子口,着实吓坏了。
珠帘外边,元银陡然抄起手里的苕帚,使了劲朝海棠树上的祁荀砸去。
白念捂着嘴轻呼了一声。
她亲眼瞧见,苕帚擦过祁荀的手背,树上的人儿原先站着好好的,眼下一个‘咕噜’摔落了下来。
阿寻!她挑开珠帘小步跑去,眸子湿漉漉的,还沉浸在方才的余悸中:哪里伤着了?
祁荀闻到一股清清甜甜的香气,这香气比那树上的海棠花苞还要好闻。
他一抬眸便瞧瞧见白念发髻上的银蝴蝶绕在耳间,眼前的小姑娘受了惊吓,眸底圈着泪,像朵雨后初绽的娇花。
还未等他开口,立在身后的元银膝间一软,跪在地面率先回道:小姐,是阿寻动手在先,小的只是被气急了,这才失手伤了他。望小姐明察。
这话便是将矛头指向了祁荀。
众人齐刷刷地向祁荀望去,只见祁荀捂着手背,默不作声地站在海棠树下,他眉头虽拢在一块儿,眼神却是不愧不怍,半点没因元银的话而感到心虚。
反倒是元银,说完这句话,一双眼飘忽不定地落在地面,心里打着小九九,一直不敢直视旁人。
你且说说,我何时动手了?
他开口时应付裕如,同元银气急败坏的神情相比,瞧着反倒占理。
元银自是隐去拿苕帚干扰祁荀修枝一事,只说他修剪花枝时,将手里的残枝抛落在自己身上。
说话时,他左右环顾着院内,却见院内地面上空无一物,连片海棠叶子都未曾见到。
怎么回事?元银瞪圆了
眼:方才还有一地花枝的。
祁荀隐去一抹讥笑,那些花枝,早在白念出屋子那时,就被他以几枚石子击远了,眼下也不知落在某处草垛子里,同泥地里的残枝落叶化为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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