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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7 “东区”的威尼斯人

贞观三百年 鲨鱼禅师 8459 2024-01-30 12:30

  农业层面的人身依附关系,王角在杀龙港,也是见识过的。

  在山北的水稻种植区,大农场主或者说大地主,他们手中的土地,是要租出去的。

  按照正常人的思路,或者说下意识的反应,便会认为,租用大地主手中耕地的人,应该就是贫农、雇农。

  然而事实恰恰相反。

  大地主、大农场手中的耕地,其实主要租给富农。

  富农在杀龙港辖内的市镇之中,一般是有住房的,租用大地主的富余耕地,是他们的工作、事业、生意。

  然后维系着大农场主、多个富农之间的纽带,一般都是姻亲家族关系。

  五服,这样的传统家族远近亲疏的名词,就是重点。

  也就是说,能够租用大地主大农场手中土地的人,跟大地主大农场主本身,并没有出五服。

  而数量最广大,生活最艰辛的贫农、雇农,往往就是租用一些“下田”,他们要付出很多的劳力,才能改造土地。

  比如说开挖沟渠,方便灌溉和排涝,筛选土地中的石头,让土壤更松软,等等等等。

  在这个基础之上,粮食年收益中的一半,基本就是“租子”。

  或许名称上不叫“租子”,但换个面目,也就行了。

  比如农具借用费、租赁费;粮种钱、稻种赎买钱;收割钱、转运费……

  全部打包起来,一亩地的早稻产量如果有二百斤的话,一百六十斤是要出去的。

  倘若在提供一部分鸟粪、蝙蝠粪,这就是最上等的“化肥”,又是另外要给一笔“采香钱”。

  这个“香”,指的就是鸟粪矿粉碎料以及溶洞中的蝙蝠粪。

  到了这个地步,只要租用的土地足够,还是能完成积累的。

  贫农熬一熬,一代人过去,总能剩个仨瓜俩枣下来,子孙也能延续一下。

  唯有那些雇农,其实是半点自有耕地都没有的。

  他们不怕种地,最怕没得种。

  这个没得种,指的是富农、中农不再雇佣他们种地。

  一旦市镇中的富农,缺少个端茶倒水、洗衣叠被、牵马赶车的,便会使个法子,让人不再租地出去。

  当雇农没了生计,就不得不转向城镇,因为人要生存,杀龙港这样的港口城市,城镇地区哪怕挑拣点剩饭剩菜,好歹是能活下去不是?

  到了这个地步,人跟畜生是没有区别的。

  而皇唐天朝的律令,蓄奴就是个大坑,倘若被有心人发现,而这个有心人刚好又有一点点实力,那么富农、中农的一代、三代财富,一夜之间被夺走,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所以,既不能光明正大蓄奴,又想要获得廉价的劳力服务,倒逼这些雇农甚至是小农中的一部分,进入城镇,这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

  王角在杀龙港,其实也见识过贫民窟的,那些个“东风氏”的眷村,大抵上,便是贫民窟的雏形。

  只不过因为杀龙港的高速发展,哪怕有些藏污纳垢,但总算还是有些奔头,穿越前从媒体上看到的国外贫民窟,并没有出现在杀龙港。

  但是在这个贞观纪元的广州城,王角可以确信,那个什么“东区”,便是个贫民窟也似的玩意儿。

  而且延续的时代久远,要一直追溯到那一把还带着点苦味的灰糖时期。

  两百多年前,就诞生了贫民窟。

  征税衙门宾馆内的《地方志》《地方风物》等等书籍,其实讲了不少东西,很多都是王角在杀龙港怎么想都想不到的。

  也没看过,因为无从问起。

  有些事物本来就是要先看过之后,才能产生疑惑,那么王角才能有针对性的去问钱老汉这个“人形移动硬盘”。

  看都没看过,又如何去产生疑问呢。

  “卧槽,居然还有这样的操作?”

  在《地方风物》这本书中,王角发现了一个极为惊人的故事,那就是“广交会”成立之后,早期还是雇佣“东区”人的,但是伴随着蒸汽机的推广,“东区”的人就逐渐退出了“广交会”成员们的工厂。

  原因很简单,因为“东区”的人,大多都没有受过教育。

  这里说的教育,并非是简单的校内知识,还有社会常识。

  因为“东区”早期的失地农民多为獠寨出身,他们是獠人,原本就在生活习性和传统习惯上,有别于汉人,这种区别,衍生出了矛盾,于是在生产活动中,为了降低调和的成本,“广交会”的工厂主们,从源头上解决了问题。

  老子不雇佣,不就完事儿了?

  于是乎,因为工厂的不雇佣,进一步加剧了“东区”的落后、野蛮,这一片地区从原本的“三不管”,逐渐走向地下秩序。

  暴力成为了维持灰色地带秩序的唯一手段,且是非官方,或者明面上是非官方的。

  而这种情况,滋生出来的经济活动,既然不是农业,又不是工业,显而易见是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第三产业。

  娼妓、打手、杀手、赌徒、海贼、山匪……

  所有违法或者违反普遍道德价值的行业,都能在这里找到。

  没办法,人也是要生存的。

  两百年的发展,使得“东区”宛若一个黑洞,刚刚好,卡在了广州城和白云山之间。

  在白云山上,看完了“景泰僧归”之后,入夜的“万家灯火”,自然也是美景,然而美景之外,那些黑黢黢的一片,便是陪衬,便是不美,也就夜晚的时候,使人看不出一个大都会的黑暗、肮脏。

  “我勒个去……”

  房间内的第三本杂志,便是一个赌场的推广杂志。

  名字叫做《威尼斯人》。

  这是贞观两百年,一个名叫雅尼洛的伦巴第人,派出的使节团,抵达广州之后创办的。

  当然当时创办的,并非是《威尼斯人》这本杂志,而是名叫“威尼斯人”的赌场,这个赌场,就在“东区”。

  其最大的卖点,在当时并非是赌博门类或者技术,而是泰西舞娘的裸身艳舞,乃是贞观两百年的一绝。

  而这个叫雅尼洛的人,是当时的威尼斯总督,使节团之所以要来广州,原因就在于这个总督位置,想要传下去,要么看查理曼人的脸色,要么看罗马人的脸色,但当时皇唐天朝的仆从军,已经洗劫过不知道多少次大马士革,这让伦巴第人看到了全新的道路。

  既然要做舔狗,为什么不舔最强最大最粗最硬的那一根……那一个?

  然后,精妙绝伦的故事开始了,雅尼洛从皇唐天朝,拿到了一个册封,他成了公爵。

  当然在皇唐天朝的内部,他的品级是不如怀远郡王李思摩的,只是混了个郡公。

  但郡公也是公,哪怕是编外的,可朝贡关系只要建立了,他就是唐朝的狗,完全不用看查理曼人和罗马人的脸色。

  在当时,有两个帝国的势力派出了使者,要重新界定威尼斯的边界。

  然后雅尼洛表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边界?什么边界?你在教大唐做事?

  唐朝老铁表示我们从来不固定国界线的,因为压根就没那玩意儿。

  什么领土纠纷,什么寸土必争,那不是乡村械斗的路数么?

  于是不管查理曼人还是罗马人,都再三强调,这个从法理上来说呢,你这个总督,那也是要按照基本法来上任的。

  不理,是不是有点过分?

  雅尼洛当时就虎躯一震,心说黑海有个叫苏拉的,武汉有个叫阿罗本的,他们连自己的主都改了姓名,你跟老子扯什么法理?

  老子威尼斯总督干不过你们的时候,当然只能捏着鼻子理喽,毕竟你们兵强马壮、人多势众,你们就是口臭,老子也只能当说话好听、超喜欢的……

  现在不一样了啊,老子堂堂大唐开国郡公,皇帝陛下御赐的鼓纛在手,比真珠毗伽可汗也不遑多让,怕你个鸟!

  干就完事儿了!

  最终……

  没干。

  因为长孙氏出来调停了一下,四方和谈,谈了个大生意,并且长孙氏为了表示诚意,各出一个年轻小伙儿,从查理曼人和罗马人那里,又各弄了一个姑娘回去,然后就迎来了和平的十年。

  至于十年之后的事情,十年之后大马士革溜肥肠都火遍地中海了,哪儿还有那么多屁事。

  啪。

  王角把《威尼斯人》这本杂志合上之后,整个人都是懵逼的,“是不是真的啊?怎么感觉这么假呢。这尼玛一个贫民窟的赌场,就有这么牛逼的传说?还公爵?这公爵是不是忒不值钱了一些?”

  之前还听说什么阿尔萨斯公爵呢,说起这个阿尔萨斯,王角最熟悉的,自然是带孝子。

  除此之外,大概就是“阿尔萨斯、洛林”,这个穿越前课本上的文字。

  在这个贞观纪元,再度感受这些说熟悉不熟悉,说不熟悉还听过那么一点点的名字,着实有些感慨……

  更让王角卵痛不已的,大概就是这些奇奇怪怪的名字,还跟时代的发展纠缠在了一起,那就更是一团乱麻,完全梳理不清。

  “这鸟毛时代的发展,怎么成这个鸟样子?”

  其实王角是知道答案的,但是在景泰禅寺看到的那位老前辈雕像,实在是……实在是看上去不像是个很狗的人啊。

  辣么健硕的,辣么粗犷的形象,辣么野性到底气质……这哪儿狗了?

  淦!

  “老话说得好啊,时代在发展,社会在进步,很有道理啊。”

  也就只能这样自欺欺人了。

  翻完了《威尼斯人》的广告杂志之后,王角大致也有了一个概念,这个广州城的“东区”,其实就相当于杀龙港的冰室街,只不过是超级无敌放大版本的。

  娼妓更多,赌棍更多,不要脸的王八蛋更多,要钱不要命的烂仔更多。

  而且不仅多,还专业,还豪横,都成集团化了。

  因为集团化,王角从钱老汉那里学来的见识,便可以断定,这些“东区”的大佬,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广州城顶级权贵养得狗。

  这世上,除了白手套之外,还是有黑手套的。

  脏活、累活,总得有人干不是?

  万一哪天想弄死个人玩玩,总不能自己上吧,这时候,“东区”烂命一条的杀手们,就可以表演一下真正的技术了。

  恍惚间,王角突然有点明白,为什么海贼也好,乱党也罢,能够在杀龙港立足,站稳脚跟。

  实在是藏身的地方,天生就是有着反抗的土壤。

  就算明面上不敢,可背地里谁说得准?

  杀龙港这么不正规的民间社会结构尚且有如此大的吸收能力,换成广州城,只怕这个数量更加恐怖。

  “怕了怕了,还是早点赶路去京城为妙。”

  别说那些上了岸的海贼了,就这“东区”本身,按照《地方风物》《威尼斯人》这两本书的描述,这小一百年内闹出来的麻烦事,并不在少数。

  也就是反抗力量一盘散沙,再加上广州身为“南都”,驻守部队的镇压能力,肯定是要更强一点的,这就导致了贞观纪元的广州,哪怕有天大的乱子,最终还是会被摆平。

  “不过,来都来了,这《威尼斯人》的杂志也看了,毕竟又是征税衙门自带的,不去看看,是不是有点可惜?”

  王角并不喜欢赌博,也从不赌博,他对赌博没有兴趣,就是想见见世面。

  当然了,《威尼斯人》描述的那种衣服不多的妙龄女郎舞台表演,有得看最好,实在是没得看,他希望“威尼斯人”这个赌场,最好专业一点。

  反正他要是看不到妙龄女郎的表演,可能就不是很高兴。

  到时候搬出钱老汉的名头,就不是很好的行为。

  希望“威尼斯人”不要不自量力,一定要好自为之。

  啪!

  重新打开的《威尼斯人》,又一次被重重地合上,王角眼神坚定,充斥着对失地农民们的同情,“定了,明天爷就去‘威尼斯人’看看,是不是真的就地中海风情。真的就虐待美少女表演者,要是没有表演,这赌场,我看也就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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