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黄头……”
眼前这张威严的面孔缓缓跟之前那张平淡的面孔缓缓重合交叠在一起,李素喃喃说道。
本着医者的本分,自从看出那黄公公的病症给他做了拔火罐之后,之后那位黄公公便知髓入味,七八天便要做次拔火罐。
最后发展到每隔三四天,便要来他这儿喝茶聊天,颇有狗皮膏药的感觉,李素倒是无所谓。
藏经阁地处偏僻,能够往来的多是下层一些与李素叫好的公公宫女,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这位黄公公无论是做事手笔,还是言论谈吐都是极其大气,看的出来,之前约莫也是大太监之流,不过现如今竟然沦落到有病不治,靠偷书为生,约莫现在也是也是失了势。
来皇宫这么长时间,对底层公公的生活百态,李素早已是了然,说是猪狗不如那都是不为过的。
黄公公一把年纪,再加上久病不治,李素心中也是存了几分怜悯心思,随着往来的愈加频繁,两人倒也是越发熟悉起来,勉强算是个忘年交,这称呼自然愈发随意起来。
一来二去,老黄头这个称呼便也就固定下来了。
不过现在这种情况又是怎么回事?失势老太监变身大乾皇帝陛下?这本就是件不合理得事情,但眼下这种情况却是由不得他去怀疑。
之前的疑虑,宛如抽丝剥茧般缓缓清晰明了起来,李素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这等无名小辈,会被派去治疗镇国公的病情,又为什么自己深陷牢狱之时,镇国公会亲自出马,原来这都是有人授意。
当然,其中一些具体的事情,他自是不太清楚的。
而在听到那句“老黄头”之后,冷霖嘴角微微一咧,显得很是无语,毕竟这种隆重场合,这句称呼多少显得有些不雅。
“放肆!”
便在这时,旁边响起道尖喝声来,李素偏头一看,正是老熟人曲公公。
曲公公悄悄对他眨眨眼,提醒意味不言而喻,李素也是立即反应过来,连忙跪倒在地,以一副惶恐姿态,说道:“微臣失言,还请陛下降罪。”
冷霖看了眼周围,见诸位朝臣并无异样,这才轻笑道:“初见天颜,难免有些紧张,平身吧!“
“谢陛下!”李素缓缓起身。
既然今晚已经如此无聊,那就不如找点乐子好了……
几个小公公抬着个短案上来,冷霖朝他示意了下,而后笑着对两边的士子,说道:“在下方才点评此子为今晚独占鳌头,不知诸位意见如何?”
李素在短案后坐定,闻听老人之言,眉头却是微皱。
这是要搞事情啊。
文人相轻向来是古人传统,他本就是医道出身,流传与离京的也只有一篇春花秋月何时了,在这群英荟萃的鹿鸣宴上,又如何能压服他们呢。
“回皇上,在下不服!”
果然冷霖话音刚落,鹿鸣宴上,便有位青年士子起身说道。
“哦,爱卿可有何异议?”冷霖似笑非笑的看了眼李素,转头问道。
“皇上,李素此子今晚并无诗作流传,先不说离京才子苏烈苏承平,并无出手,便是东平陈儒言也是按兵不动,此子又如何当的起独占鳌头呢。”
说话的青年士子乃是陇西府才子徐少平,出到离京之时,便以一首花辞醉,名扬离京,乃是公认得年轻俊杰,此次秋闱大考的热门人选。
此次徐少平也是不负众望,秋闱大考中名列第三,也只有离京苏承平,东平陈儒言能稳压他一头,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自然不甘心这随便出来的男子,抢了他们的风头。
李素之名,他自是听说过的,那首春花秋月何时了固然不错,但这种传世之词,又那里是这般轻易能写出来的。
在场的都是大乾各地的精英人物,良作佳词也不是没有写出来过,况且都是有备而来,诗词质量也是颇为上佳,李素又如何能够服众。
抱着这样想法的并不只有徐少平一人,看众人犹有不愤的样子,显然不服者甚众。
“少平兄所言甚是,李素尚未吟诗诵词,何来独占鳌头之说。”
“不错,那首春花秋月何时了固然了得,不过承平兄与儒言兄所做诗词,未必会输给他。”
“那等层次的诗词,又是那里好做的。”
不服的声音从各处传了过来,今晚鹿鸣宴就是用于款待他们,所以众人的言语虽说稍显放肆,不过倒也不担心会恶了皇帝陛下。
见场上的气氛被自己彻底激发出来,冷霖看了眼愈发无奈的李素,心里哈哈一笑,表面上却仍是一副公事公办的威严模样,望向旁边左边上首位,沉默不语的苏承平。
“苏爱卿,对此可有何意义?”
闻听此言,苏承平沉缓缓起身,沉吟片刻,说道:“若论治国才能,臣自问不下于李兄,但说到诗词的话……
顿了顿:“臣确实不如他……”
一言既出,长阶上一片寂静,众人皆是以一种不可置信的,愕然眼光看着苏承平。
长阶下,若有离得近的皇子百官,在听闻这番话后同样也是一阵无语,
作为离京二秀,苏承平年少时便有神童美誉,十三岁求学太学院之时,以经文君子不器,接连辩倒三名大儒,自此蜚声离京。
盛名之下自无虚士,出自他手的佳作名篇可谓是数不胜数,但就是这样的一个人物,居然亲自承认不如李素。
若不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众人只怕也是当做个笑话一笑而过。
“回禀陛下,微臣与宣哲皆为东平府士子,关于诗词,之前便有过较量,微臣也就不班门弄斧了。”
但这还没完,陈儒言起身苦笑,说道,
事前并没有任何消息,他对在鹿鸣宴上能够看见李素可谓是异常惊愕。
状元,榜眼居然皆是亲自承认,能够见证其人才学高低的诗词之道,居然不如一个无名医师,今年的鹿鸣宴注定是要载入史册的。
见到这种情况,绕是久经风雨的冷霖都是忍不住面露愕然之色,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旁边坐在清瘦男子。
这小子何时变得这般厉害了……
。。。。。。
。。。。。。
对于陈儒言能说出这般言语,李素倒是并不如何惊讶,但对于这位离京二秀之一的苏承平,说出这样一番认输的话,李素就有些疑惑不解了。
因为在他印象里,似乎并没有跟这位苏承平见过面,那他这番话语就很有意思了。
不过尽管心中疑惑不解,但面对冷霖惊愕的目光,李素却是故作一副淡然的态度,似乎对此早已是习以为常。
毕竟阵势自然是不能弱的。
这时一道冷喝声骤然响了起来。
“既然你们不做,那我来做。”徐少平用略带不屑的目光在苏承平,陈儒言脸上一扫而过,“离京二秀,东平才子我看不过如此!”
好在苏承平,陈儒言皆是心胸宽广之人,面对这等不屑之言,只是眉头一皱,沉默不语,静待事情的发展。
徐少平冷哼一声,望向李素:“陇西府才子徐少平,请李兄赐教。”
说吧,也不等李素回话,环视四周,继续扬声说道:“今日鹿鸣宴,正是诸位才子金榜题名的大喜日子,不如就以金榜提名为题如何。”
旁边士子自然也是纷纷附和称是。
“不知陛下意见如何?”徐少平拱手向冷霖问道。
见终于有人出来搞事情,冷霖那里会有不同意的道理。,也是以一副看热闹的心态点头同意下来。
长阶下官员,此时见双方的驾驶,那里还不明白,这分明就是要比试的架势,不由也是纷纷仰头看了起来,场面一时有些混乱。
徐少平看了眼那道静静坐在短案后边的清瘦身影,得意之色一闪而过。
之所以肯当这个出头鸟,一来他肯定是不愿意看到李素这个医道出身的家伙,压到他们头上的,但更多的他也是有自己考虑的。
苏承平,陈儒宴是今年的状元,探花,仅以成绩而言,自然是稳压他一头的,虽说仅仅只差一名,但有道是差之毫厘,缪以千里,这对他以后的仕途也是大为不利的。
如今两人主动承认不如李素,着也是给他一丝机会,若是今晚能够胜了这李素,那可直接就是上达天听,相比日后陛下对他也是印象颇深。
这般想来,他也是回到短案后,提笔蘸墨,笔杆挥动之间,不多时,漆黑的墨字便也是铺满如雪的宣纸上。
旁边有围观士子,便也是小声读了起来。
“……丹墀对策三千字,金榜题名五色春。”
“……圣上喜迎新进士,民间应得好官人。”
“……江花绕屋厅事近,烟树连城野趣真。”
“……所愿堂堂尽忠孝,毋劳滚滚役风尘。”
抛开其他因素,仅以这首诗词本身的质量来说,确实算是难得的佳作,因此在场士子也是纷纷点头,赞扬之声也是不时从各处响起。
当然震慑李素的因素还是占据大多数的。
将毛笔搁置到笔架上,听着四周不断响起的赞扬声,徐少平心中也是得意非常。
这首诗词算是他的苦心之作了,语句考究不说,更重要的是,其中也是蕴含了他做官后的志向,算是他的自白之作。
不过在看着那道清瘦的身影后,徐少平的眉头却是缓缓皱了起来。
此子为何还是这般从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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