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亲王府门庭高大,即便是厢房也比普通人家的主宅厚重许多。坐在董琰的屋里,依稀能听到从裕亲王屋里传来女子尖叫声。那叫声凄惨而怨恨,不知赵裕隆今天把哪家的闺女祸害了。
董琰手捻盖碗,发出轻轻的响声,三角眼不时抬起,面带不屑笑意看着面前的两个人。一名身穿蓝色儒生袍的中年男子,和一个怪异妆容的少女。在这光线昏暗的东厢房里,他们站在一起说不出的诡异。他们好像不属于这个世界,而是来自阴间。
袁昆、元婴父女已经站在这里许久,他们问董琰一个问题,而这董琰却故意不回答。他脸上浮现的各种表情,都让怪妆少女泛起杀心。可袁昆侧着身站在元婴的前面,尽量挡住她的视线。
当初得罪董爷,在这里给董爷赔个不是。袁昆再次鞠躬行礼。
董琰轻摔茶碗:少跟我说那些没用的,你能给我多少好处?
袁昆继续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如今夜无良的家当都已被我败光,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孝敬董爷。如果董爷不嫌弃的话,天龙寺的房地契就是您的了。
董琰笑了笑:可是我搞不懂,你们的目标一直都是红黑寺,这次为什么是炸皇城呢?这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袁昆直起身子,笑了笑:我为什么要炸皇城,这根本不重要,关键是裕亲王也想这样做。虽然夜无良损失很大,可我手下还有鬼见愁、鬼头鹰、蓝氏五兄弟。虽然我剩下的家当不多,可是再招揽五十死士的钱还是有的。
董琰盯着袁昆,你是想等赵准当上皇帝,谋个差事?
袁昆惨笑一声:或许是吧。
袁昆的话总是含含糊糊,不令人满意,可是董琰也不再问什么,而是伸出手:仅仅把房地契给我是没用的,还需要去衙门过户。
袁昆正色道:没问题。
——
赵裕隆那边的事办完,剩下的事就是董琰的。董琰将那半死的憔悴少女嘴堵住,拉到后院一个仓库之中。不知为何,这仓库附近寸草不生,而且到处都泛着白碱,还有一种刺鼻的味道。
董琰拽着那女子,在地上拖行,来到仓库,把少女丢在地上。
一名独眼光头男子走过来,蹲着看了看,低声问道:董爷享用过了吗?
董琰冷着脸:我有要紧事要出去一下,这个女人交给你来处理。
独眼男子点了点头,这次留哪根骨头?
董琰也蹲下身子,在衣衫不整的少女身上看了看,忽而他的目光停留在女子的脚上,我喜欢她的脚。
独眼男子点了点头。
——
——
孔硕要与苏御结拜,他是认真的。哪怕身体这般不堪,也要让人扶着他与苏御行结拜之礼。可是结拜过后,他的身子更垮了,不时陷入恍惚之中。
不出苏御所料,孔硕之所以要让孩子们认他当义父,就是担心儿子们不善经营,导致与唐氏门阀关系断裂。
孔硕一个劲儿地对两个儿子说,其他人都可以不管,但一定要把郡主和郡马爷伺候好,过年过节过生日不许落下。只要盯住这两个人,咱们孔家就能在洛阳站得稳。孔硕还强调说,钱要分开给,不能都送到郡主府。
孔硕已经出现精神恍惚的状况,弥留之际,说着说着突然就会卡壳。可当他缓过劲儿来的时候,头脑还是清醒的,他让屋里人都退出去,只留下苏御和大女儿孔婷。
在苏御来之前,孔硕早已对家里人交代过很多。
比如他的夫人们,如果愿意守寡每个月给多少钱;每个儿子女儿给多少钱;女儿出嫁的时候给多少嫁妆;甚至已经考虑到年轻小媳妇们会再走一步。他连小媳妇们改嫁的钱都定下来了,虽然给得不多,但在苏御看来,孔老大是一个讲情分的人。这也符合他一辈子讲义气的人设。常有人说,讲义不过是装出来的,是虚伪。可苏御认为,如果一个人能装一辈子,那就不是装了,而是一种休养或信仰。盖棺定论,他就是一个讲义气的人。
除了家里,孔硕还对那些跟他打拼的兄弟交代过,比如段友德等。
如今孔硕最苦恼的是其实还是儿女们。
按理说应该让长子孔祥来当家主,可那孔祥的脾气跟年轻时的孔硕一个样。胆子太大,什么事都敢干,下手还特别狠。孔硕说此子可创业而不可守业,在孔硕活着的时候,当爹的能镇住他。
可一旦我死了,这小子一定不省心孔硕顿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又道:如果把家交给他,我怎能安心闭眼呢?二子孔瑞倒是性格沉稳,可孔瑞不是正室所生,他幼年丧母,性格懦弱,不善交际。全靠他也难维持家业。
天底下最难办的就是家里事。
如果苏御自己碰见这种情况,他会选择分家,可面对别人家里的事,总感觉不方便说出口的。
孔硕精明一辈子,到死他也不糊涂,他再一次拉住苏御的手说:我担心韩氏(大夫人)和孔祥在我死后独霸家业。到那时其他人可就惨了。为此我特意准备一笔钱留给其他人。可是我思来想去,唯有贤弟值得信赖。我把这笔钱交到贤弟手里,替我保管。愚兄在天之灵,祝福贤弟长命百岁。
这
我孔硕行走江湖几十年,看人还是有些眼力的。这笔钱放到别人手里,一准是没了。唯有贤弟不会负我。我也不白让贤弟帮忙。
孔硕回光返照似的满脸通红,眼睛瞪得老大,指着女儿。女儿从袖子里取出一张纸来,上面写着家里人的名字,名字后面还标注钱数,记得详细。
孔硕道:我对他们说过,如果这个家实在待不下去,就去找你要钱,然后离开这个家。这张清单留在贤弟手里。清单上一共需要花两个亿,可我给贤弟准备五个亿。贤弟可以根据实际情况多分给他们一点。剩下的钱,留给贤弟花。
孔老大要在临死前把孔家与唐氏门阀的关系狠狠夯实一下,真是用心良苦。
看着孔硕恳求目光,憔悴脸庞,苏御心里一阵难受,不禁潸然泪下。
孔硕也很感动,可他却苦笑一声:我曾考虑过分家的事,可其他孩子太小,如何分呢?另外贤弟不要小看了韩氏,这个女人其实不简单。背着我搞很多小动作。她手底下有一批人,就等着我死呢。段友德说,已经把那些人的头目干掉了。本来我还打算让段友德把其他人也干掉。可是我想了想,还是算了。就算我活着的时候把那些人干掉,等我死了她还可以找新人。如果她真的能拿得住事,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苏御有不同意见,但还没说出口。
孔硕再度变得意识恍惚,口齿不清:我只是担心她
突然从孔硕的嘴里爬出一只虫子来,那虫子黑头金背,四条尖尖小足长在头部下面,头部往后全是肚子,看起来也就只有苍蝇那么大。可这东西十分凶残,两片短颚在孔硕的舌头上一夹,血马上就流了出来。
孔硕的血竟是黑色的。
——
傍晚时分,屋里突然传来孔婷的嚎啕哭声。
听到哭声,一家老小冲了进来,哭嚎一片。
在哭声中,苏御将一直黑背金腹的小虫尸悄悄藏在绢帕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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