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稍微上了点年纪的大臣都知道蔺氏和聂氏老一辈之间的交情,当初的大司徒聂淄和大司空蔺纮,一起去过北疆和肃慎人打过仗,一起在雒阳胡作非为,更是一起拜在显学门庭下习文练武。
可以说比亲兄弟还亲兄弟!
当初聂淄去世,蔺纮直接哭晕了过去,缓了大半年才好。
没想到,现在因为一纸婚约,导致蔺氏和聂氏翻脸。
其实仔细想想,是个人都不能忍受这种事情。虽然礼官大夫蔺祈说的好听,他不止一个女儿。
可问题是他只有一个嫡女!
难不成让聂氏这样的贵庭少君,未来娶一个庶女回家当正妻?
用膝盖想也知道这是在侮辱人!
聂抗的反应,情理之中!
邓亥和柳齐对视一眼,他们都看见了对方眼中的喜悦。
蔺祈,你这个小东西,可真是个人才!
当此时,邓亥都想夸奖蔺祈了,蔺氏这个人才,他怎么都不知道,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蔺祈脸色略微阴沉,他也不是全傻。今日的事情传出去以后,对他蔺氏的名声绝对是一次重击。
‘说什么至交,这点小事情都不能原谅!’蔺祈在心中腹诽。
邓亥当即朝着天子拱手,说道:“陛下,廷尉所言,臣以为可以答应。陛下乃是天子,自当娶蔺氏嫡女!”
“臣附议!”柳齐笑着抱拳。
他实在忍不住了,他太想笑了。
“臣等附议!”殿内三分之二的官吏纷纷出声。
见状,姒召忽然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妙,他玩过火了!
看着聂抗平静的脸色,姒召很清楚,自此以后,廷尉聂抗将会彻底倒向邓亥!
他有些懊悔,原本他只是想借此逼迫蔺纮同意,让他不答应也得答应。
可是现在,聂氏和蔺氏翻脸。
事情不妙了!
想到这里,他狠狠的瞪了一眼太常姚旃。
姚旃有些迷惑,不懂宗正为什么要突然瞪他。
蔺纮只觉得两眼发黑,心跳加速,脑子有些混混沌沌的。
天子姒泓看了看群臣,又看了看宗正,最后看了看聂抗,无奈道:“聂卿所请之事,只要礼官大夫同意,朕无意见。”
“臣无意见!”蔺祈立刻跳出来答应。
聂抗忽然想大笑,不过他忍住了。
旋即,他转身看向百官,说道:“诸位且在此做个见证,今日,聂氏与蔺氏之间的婚约就此解除!”
“老夫亲眼所见,亲耳所听,这是真的!”柳齐笑眯眯道。
邓亥笑嘻嘻道:“我也听见了。”
“我们都听见了!”群臣笑着回应。
蔺纮只觉得一股逆血直冲脏腑,胸膛像是要爆炸一样。
“啊——!”
一声痛嚎,蔺纮吐血晕厥。
“父亲!”
“蔺公!”
“大司空!”
“蔺卿!你们快传太医!”
听政殿乱成了一团。
半个时辰后,聂抗走出听政殿,他感觉今日的阳光真是美好啊。
“幼节,等等我。”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聂抗回头,瞧见邓亥快步走来。
“大司徒。”他抱拳一礼。
邓亥拉着他的手,故作不高兴道:“幼节,以前你都是叫我兄长的,怎么现在反倒是生分了!”
聂抗苦笑道:“兄长。”
“唉,这就对了,你我兄弟,当年一起在老师门下听学的那段日子,为兄我是至今都没有忘记啊。”邓亥唏嘘回忆。
说起这个,聂抗捏着鼻子道:“兄长,家父临走前,让我离你远一些。”
闻言,邓亥呵呵一笑,拍了拍聂抗肩膀,“幼节啊,老师走了十几年了,有些事情早就变了。你不要拘泥于老师说的话,十几年前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聂抗稍作沉思,旋即道:“让我再想想吧。”
邓亥笑着点点头,旋即手指前方的蔺祈,“看看,这是未来的国舅爷。”
聂抗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不做评价。
邓亥接着道:“幼节啊,华阳郡的事情我都知道,你放心,只要你将家眷接来雒阳,为兄一定给你安排妥当。对了,到时候你也找个机会,带着你家那个小子来见见我。”
“我记下了。”聂抗说。
记下了,不等于他一定会做。
这是说话的艺术。
俩人分手,聂抗径直离去。
柳齐走到邓亥身边,笑着道:“咱们拉拢了好几年都没成功,万万没想到,竟是姒召助了我们一臂之力。此次天子大婚,咱们一定要好好的操办,感谢姒召的助力!”
“哈哈哈。”邓亥拍拍他,“你可别说了,我早就忍不住了。哈哈哈......”
柳齐看着远处被宗正等人包围的蔺祈,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国舅爷?
真是个人才啊,蔺祈!
坐在回府的马车上,聂抗还有些担心蔺纮的伤势。看来过段时间,他还是上门去看看为好。
想起今日朝堂上的事情,聂抗无奈的笑笑。
他想到了所有人,却独独没有想到蔺祈这个大才!
不过这样也好,姒召早就盯上了蔺氏,如此,恶人便让蔺祈去做,他也好抽身事外。
“蔺兄,国舅爷可不好做啊。”聂抗一叹。
顿了顿,他掀开马车布帘,对着车夫问道:“怎么样,华阳那边回信了吗?”
“回了,已经送回府去了。”
“好,立刻回去!”
大司空、蔺氏府邸。
不知道过了多久,蔺纮睁开了眼睛,看见了两个孙儿正在榻前侍奉。
这让他顿时感到了些许安慰。
蔺祈那个逆子是他一辈子的痛,对于蔺纮来说,蔺祈这个儿子最大的功劳就是给他生了两个好孙子。
两个孙子,时人称之为蔺氏双壁!
长孙蔺珀,字伯玉,英姿勃发。
次孙蔺琅,字仲柔,挺拔俊逸。
“你们怎么都回来了,不用进学吗?”蔺纮语气十分虚弱。
他是真的被气伤了!
蔺珀道:“事情已经传遍雒阳了,咱们蔺氏悔婚,让聂氏不得不在陛下面前退婚。眼下,咱们蔺氏成了攀附天子的小人。”
“大父,你千万不要动气,不然我和兄长都没办法和你说明情况。”蔺琅提醒道。
“咳咳咳!”蔺纮剧烈咳嗽,紧跟着吐了一大口痰出来,这才感觉胸腔内的气顺畅许多。
“我尽量不动气。”他紧了紧布裯,虚弱的说着。
蔺珀点头,说道:“事情的经过,我和仲柔都已经知道了。大父,你真的打算让父亲将浔妹嫁给天子吗?”
“不然呢,我现在说话还算数吗?”蔺纮反问。
蔺琅道:“大兄,现在木已成舟,再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依我看,眼下我们的首先任务是安抚聂氏才对,毕竟这次,是父亲主动毁约的。”
蔺珀眼皮子抬了抬,“你打算怎么安抚,将庶妹嫁给那位聂氏少君吗?”
“这当然不行。”蔺琅道:“其实我觉得,聂世叔现在指不定在偷笑呢。”
“怎么说?”蔺纮不解的看着他。
蔺琅解释道:“宗正费尽苦心的让父亲把浔妹嫁给天子,无非是想借此拉拢我们蔺氏。其实,眼下朝中两派明争暗斗,谁也不能置身其外。”
“大父,你与聂世叔只能一时两边不沾,可是不能一世不能两边不沾。此次父亲算是彻底表态,蔺氏投向天子。而聂世叔,则能趁此机会,彻底与天子拉开距离,他也能顺理成章的和邓亥以及柳齐合作,您说说,聂世叔此时此刻是不是在偷笑。”
闻言,蔺纮笑骂,“小滑头,就你聪明!”
蔺珀道:“仲柔说的其实也没错,这次恶人都让父亲做了,聂世叔倒是捡了便宜。不过说到底,终究是我们蔺氏有愧于人。”
蔺纮道:“此次朝堂之事,非一日之功。仔细想来,从那望气士的言论开始,这就是针对我蔺氏的阴谋。白凰落云,人皇临世,此言一出,你们浔妹还能嫁给谁?”
“如此说来,这是宗正等人所为了?”蔺珀猜测道。
“**不离十。”蔺纮冷笑道:“眼下朝中两派势力渐成,仅仅几个人抽身事外。你们聂世叔身为廷尉,九卿之一,位高权重,迟早会被人盯上。”
“父亲这次冲动了。”蔺珀叹道:“虽然天子占据大义名分,可是邓亥与柳齐二人也不是什么易于之辈,他们在朝中党羽甚多,就是大司马赵无伤也是偏向他们,如此一来,天子的处境很不妙。”
蔺纮冷笑道:“何止如此,宗正和太后的打算,别人不知道,我还能不知道么。他们今日提出选后纳妃,无非是想让天子尽快生有子嗣,而后亲政!”
“你们的父亲,就是被此蛊惑。我猜测,姒召一定和他说,他日细君若是诞下男儿,将会被册封为太子,以此拉拢你们父亲。”
蔺琅点头,“大父你真聪明,父亲刚刚就是这么和我们说的。”
“蠢货!”蔺纮大骂,紧跟着又是剧烈咳嗽,而后吐痰。
蔺珀责怪的看了一眼弟弟,要是大父昏过去,他们可没办法商量办法了。
待蔺纮喘气顺畅,他说道:“仲柔刚刚说的很对,我们要安抚聂氏。几十年来,聂氏和蔺氏都是共进退的,决不能就此决裂。”
蔺珀道:“此事只怕不易,毕竟是父亲先让聂世叔难堪的。虽然我们都知道,聂世叔此时此刻可能并不是很生气。”
闻言,三人陷入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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