枹罕城中隐隐升起的烟雾被值守的魏军发觉,随后报告给了此地领军的太守杨欣。
“莫非是敌军在城中失火?不如此时攻之。”副将提议道。
杨欣谨慎地抬手制止道:“不可,我军就在此地驻扎,等王刺史到。”
副将又说:“不如遣人抵近城下打探蜀军虚实,若真是失火忙乱,我军在此干等白白错失良机。”
“眼下军中缺乏攻城重器,枹罕城坚固难下,敌军必是使诈引我等前去。”杨欣经过一番思虑之后,仍然决定对枹罕城发生的事采取不闻不问的态度。
副将表面上不敢违抗太守的意思,但离开杨欣的军帐之后还是派了几名心腹抵近城下观察蜀军的动向。
那几名魏军潜至城下之后发现城头上只有火把不见守军,于是贴在城墙下听了半天,发现城内一片寂静。
领头的魏军壮着胆子拿出绳索,第一个攀上了枹罕城的城头。
其余几名魏军在底下等了片刻,收到上头摇晃绳索以示安全的信号之后也一个接一个爬了上去。
众人站在空无一人的城道上向城内眺望,只见城中谷仓一带火光闪动,烟雾正是从那个地方腾起来的。
“速速回报将军和太守,蜀军已经弃城遁走!”领头的魏军探子吩咐一名手下回去报信,自己则带着其他人走下城道从内部打开东城门。
杨欣接到消息之后将信将疑,随后派了两个百人队试探着从探子们打开的东门入城。
进城的魏军们小心翼翼地保持着巷战的阵形,以巨盾围在四周形成乌龟壳般的防御,射手们举着弓弩聚在中间警惕着四方,整个阵形移动得十分缓慢。
沉寂的城中只有远处谷仓燃烧隐隐传来的噼啪之声,忽然之间所有人听到“嗖”一声异响,一支弩箭扎在了侧面的木屋墙上。
举盾的魏军们立刻彼此靠紧,把盾牌组成密不透风的盾墙。
盾阵中的百夫长最先明白过来,用剑柄敲了一下走火的那名弩手的头盔,下令让盾兵们放松。
谷仓的火势此时已经快要自行燃尽了,魏军在与空气斗智斗勇了一番之后终于开始大胆地散开搜索,很快便证实了枹罕是一座空城。
杨欣只派了少量人马占领城楼拔掉蜀军留下的军旗,随后兴奋难抑地率领主力向南追赶。
他认定姜远一定是觉得孤城难守,所以趁夜弃城往南去了。只要南面的军队能够挡住一时,自己赶到前后夹击自然可以轻松获胜。
魏军往南追赶了一夜,到破晓时抵达了南边自军在要道上建立的营寨。
守寨的魏将对杨欣亲自到来十分意外,被问起蜀军的动向时更是一头雾水——蜀军不是被太守你困在枹罕城中吗?
见南边没有战事,杨欣一时间也有点傻眼了,东南两面都被自己挡住,难道蜀军是往西或者往北?
北边是金城郡,但姜远之前已经玩过一把突然北上,那时候姜维的大军还在狄道城围困王经并与陈泰邓艾对峙,现在枹罕城的这支蜀军已成孤军,往北是自寻死路绝不可能。
杨欣判断,枹罕城的蜀军一定是往西进入羌氐的领地了,敌将此举是想从羌氐绕路撤回沓中。
“太守,那我们追吗?”魏军的将领询问道。
魏军和羌氐的关系一直以来都称不上和睦,过去也曾多次兵戎相见,虽然羌王姚柯回名义上已经归顺大魏,但西羌一带基本上还是维持着蛮夷自治的状态。
如果追击蜀军,杨欣需要考虑的不仅仅是当地的土著蛮夷,还要考虑粮草和补给。
他们此前的粮草完全依靠从故关运输,现在拿下了枹罕城,也可以直接从金城郡和西平郡调粮,但追入西羌之后运粮的安全将无法得到保证。
杨欣把自己的忧虑向诸将说明。
“太守所虑之事,蜀军想必也是一样的。”守南道的将领说道,“羌氐胡夷重利轻义,过去常被姜维用小利蛊惑叛上作乱,但他们也并非真心相助蜀军。如今我军势大,有王刺史做后援,太守可以恩威并施,使羌人倒向我方。”
跟随杨欣从枹罕城追来的副将也说道:“蜀军走之前烧了粮草辎重,必然也面临粮草困境。若我军能追上咬住,将其困死在西羌不难。”
杨欣也不甘心就这么放跑了姜远,见众人都有敢战之心,于是下令向西追击,并亲自带领选出的两千精锐作为前锋。
……
无当飞军进入西羌之后并未深入,而是尽量贴着边境行动,以免刺激到当地的羌氐部落。但西羌和魏蜀边境上多是陡峭的高山,在前引路的阿纳雅有时候也不得不把行军路线稍微往羌人的领地内偏移一些。
这些居住在边境地带的部落本身就不太受姚柯回的掌控,面对汉军通过也采取躲避和戒备的态度,反倒省了姜远不少麻烦。
为了行军通畅彼此井水不犯河水,姜远让阿纳雅从羌骑中派出一些精明能干的人,先去前头通知汉军即将经过之地的部落和寨子。
沿途的羌氐们见汉军只是借到通行,并没有屠杀劫掠,于是也减轻了敌意,有的部族还主动为因负责断后而与前部拉开距离的姜远和狼池指路。
“真想不到会这么顺利。”狼池在撤退的途中对姜远佩服地说道,“若不是统领提出要从西羌绕路,我们肯定得和截断南道的敌军拼命了。”
“姚柯回上位之前,卫将军一直以来都和羌氐关系不错。”姜远说道,“否则也不会有迷当、白虎文、治无戴他们倾力助战。只可惜当时费大将军不愿为北伐动用太多的兵力,最终被郭淮击平西羌各部,是我们有负于羌人。”
狼池感慨道:“此一时彼一时,卫将军如今能提兵数万纵横陇右了,但姚柯回却不是当初那些能肝胆相照的盟友。”
姜远对此没有否认,肝胆相照可能有些夸张,但十年前的羌人确实比现在更好打交道。
这也不能完全怪姚柯回的墙头草性格,羌人在过去因为帮助汉军而多次在汉军撤退之后遭到曹魏雍凉都督的重拳打击,他们也是遍体鳞伤心有恐惧,很难再像以往那样信任汉军并真心合作。
他想起西海之行刚遇到阿纳雅的时候,那种敌意是深入骨髓的,连西丰原之战后她都还几次三番想卖掉自己。
当时处境之艰难,堪称一步走错死无葬身之地,但姜远并不埋怨阿纳雅,毕竟谁都想活下去,想要自己的族人亲友活下去。
这种对魏军武力的恐惧和对汉军的戒心敌意在羌族年轻人之中并不罕见,姜远知道造成这个现象的原因有很大一部分要归咎于汉军过去那些劳而无功的征伐。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幽幽地叹了口气。
“是我的话让统领感到沮丧了?”狼池小心翼翼地问道。
“只是心里有个念头,希望下一次我们可以不用再撤退了。”姜远自嘲一笑,“这一次得到了临洮和曲山等地,勉强算是一点长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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