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是……”姚柯回心中剧震,眼前的汉将虽然戎装束发,但还是能看得出来是一个女子,那三分桀骜七分英气的眉眼曾让他恨之入骨,又怎会忘记?
不过他很快就恢复了镇定,一脸随和地对阿纳雅点头:“原来是迷越部阿纳吉的女儿,名动西海的红花。就算曾经互有冲突,部中亦有不少男子为你倾倒,本王当然记得。”
阿纳雅冷笑,毫不客气地说道:“这恭维让我感到恶心,不过也让我很难不佩服你。毕竟能对着昔日仇敌说出这种肉麻的话,大王是我生平所见的第一个。”
“本王不记仇,也不会和小娃子一般见识。等你长到阿纳吉那个岁数自然会明白,什么恩啊仇啊都是虚的,坐在我们这样位置的人,从来只考虑利益。”姚柯回笑道。
阿纳雅嘴角一扬:“大王不计较就好,那我就所言无忌了。统领,这可谓是羌族百年之内第一狡猾、虚伪、势利、残忍之人,你可得小心一些。”
姜远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退到后面去,随后对姚柯回说道:“迷越部已经归入大汉,阿纳吉大首领如今已被天子封为西羌都护,希望大王能够放下过去的芥蒂,在提起西羌都护时也能有所尊敬。”
“姜将军所言在理,本王自当谨记。”姚柯回表现出一副从善如流的样子,随后吩咐阿史那文赫负责与汉军交割粮草。
经粗略点算,西羌送来的粮草可抵全军半月之用,姜远谢过姚柯回及阿史那文赫之后,派姜志带着阿纳雅及汉军羌骑先把粮草押送回洮水东岸大营。
知道阿纳雅和姚柯回不对付,姜远这个安排也有把她提前支开的意思,虽然他也不喜欢姚柯回,但为了大局面子上还是要维持一定的礼节。
姚柯回从阿史那文赫那里听说姜远把阿纳雅打发走了,于是心情愉悦地设下酒宴邀请汉军诸将,也是希望借此机会和姜远搞好关系。毕竟一口气送出可供四万人马支撑半个月的粮草,姚柯回自己还是有些肉疼的,如能趁机改善一下双方的关系,他心里会稍微好受一些。
考虑到双方会面的地点其实距离有魏军驻扎的西平郡很近,姜远一直都吩咐全军各部做好临战戒备,况且去年狄道城雨夜发生的事让他对出征中赴宴有了心理阴影,这一次内心上是很想拒绝姚柯回的宴请的。
但宁随劝他最好还是给姚柯回一个面子,这一次羌人摆出的姿态极低,为了日后在凉州能得到更多的支持,和羌人搞好关系是蜀汉一贯奉行的政策。
姜远听从了宁随的劝告,答应了姚柯回的酒宴邀约,不过赴宴时他谨慎地只带了文鸯文虎两兄弟以及高骋的一队亲随,让其余军中将领仍严守各自岗位。
这样一来即便宴会上有什么变故或者宴会期间遭遇敌袭,无当飞军也不至于因为无人指挥调度而吃亏。
文鸯和文虎暂时还没有被授予正式的官位军职,并不实际领兵,这两兄弟初来乍到对西北的风物还比较陌生,姜远也有心带他们见识见识。
虽然赴宴时留了个心眼,与留守营中的诸将约定了时间以备不测,但这一次姚柯回是真的没敢整什么幺蛾子,酒宴四平八稳中规中矩,可谓宾主尽欢。
姜远在宴会上意外见到了车突部的首领俄鲁,西海一别之后再度,相逢两人遥遥相对暗暗会心一笑。
酒宴中的主人安排的座次往往决定了他心目中客人的地位,姜远发现俄鲁的座次并不靠后,和羌王麾下的一众万户长并列,看样子在迷越部走了之后俄鲁率领车突部归降的举动顺利地取得了姚柯回的信任。
这本来算是他埋伏在姚柯回内部的一步暗棋,现在看来似乎没有动用的必要了,姚柯回固然是一个擅于见风使舵之人,但只要汉军能够维持对西北魏军的实力压制,应该能够确保羌人站在己方这一边。
“姜将军,你们打算什么时候收取凉州?”姚柯回在酒宴上一脸醉态地发问。
其实汉军和魏军在雍州、关中之地的交战羌人并不怎么关心,他们最在意的是自身所在的凉州的最终归属。
姜远也明白这一点,汉军何时收复凉州驱逐魏军,姚柯回所代表的西海羌族就会何时向大汉递上降书顺表。
“这要取决于我们卫将军的意愿。”他巧妙地回答道。
既不明说汉军眼下暂时没有主攻凉州的打算,也营造出一种只要姜维愿意凉州随时可以得手般的轻松状态。
几杯酒下肚,他依旧保持着头脑的清澈与灵醒,时刻没有忘记自己面对的一众羌人此时还算半个敌人。
姜远的目光落在姚柯回桌上的漆木方盒里,他知道那里头装着的一定是魏国授予羌王的印信,即便此时他们把酒言欢,汉军也得到了粮草的支援,但只要陇右战场局势逆转,对方马上就能翻脸不认。
酒宴结束之后,姚柯回以不胜酒力为由,派阿史那文赫代表自己送姜远一行人离开。
分别之时,阿史那文赫将一团布帛塞进了姜远手中,眼神讳莫如深。
姜远心领神会,不动声色地将那团布帛收进怀中,行礼辞别。
文鸯离得近,看到了阿史那文赫交给姜远的东西,在回营的途中好奇地询问:“那羌王的谋士神神秘秘的给了你什么?”
“凉州魏军的情报,之前在我们营中时谈好的。”
“你们什么时候谈好的?我都没听见。”文鸯啧啧称奇。
“卖主之事,当然是悄悄谈的。”姜远笑了笑,“姚柯回小心着呢,你以为他真的喝醉了不能来送我们?”
“那他是为了以后可以把出卖魏军的事推脱给手下人?”
“不然呢?”姜远反问。
文鸯耸肩,不以为然地说:“这么拙劣的谎言,骗得了谁呢?”
“有的人愿意被骗。”姜远早已看透了这一切,“他今天在我营中当着阿纳雅的面说的那番话其实很对,到他那个位置的人,眼里只有利益,国家亦是如此。对魏国而言,维持西羌和凉州的稳定是第一重要的,所以只要姚柯回的解释能让他们在明面上有台阶下,他们就愿意相信。”
文鸯听完之后若有所思,渐渐理解了姜远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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