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只见王继忠拿起另一支钗子,说“大嫂,这支钗子五十两银子卖不卖?”
年轻的货主劈手夺下,说“这位大哥,你可是看好了,这可是地地道道的金钗,你看着成色,再看着手艺,还有这镶嵌的宝石,五十两银子就想买这支金钗?亏你说得出口。”
王继忠叹道“我是看着这钗子好看才问的,想买回去送给内人,不卖算了。”
货主也摇头叹道“碰到了不识货的人,真是没办法。”
那个拿着金钗的人,白了一眼王继忠,也放下了金钗。
货主却满脸堆笑地说“这位大哥,一看就是识货的,你看的这支钗子,比这支还要好,你可真是有眼光,你若是想要也出个价吧。”
那人摇摇头,看着两个货主,最后说“这些东西,不是你们的。”
韩德昌王继忠吃了一惊,两位货主也有些惊慌,年轻的货主说“哎,你不卖东西,可以,但是,不能瞎说,这些东西,就是我们的,你凭什么说不是我们的?”
那人看了货主一眼,说“这么贵重的东西,不是一般的人家才有的,你们两个穿的粗布烂衫,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年轻的货主说“谁规定一般人家就不能有这些东西?你这也太小看人了。”
那人拿起金钗,说“我看你还不服气,就拿这支金钗来说,这值多少银子?五十两,种地人十年都买不回来,可是,你们却有这么多,说明你们这东西来得不地道。”
年轻的货主,劈手夺过金钗,大怒道“不地道?怎么不地道了?偷的还是抢的?你倒是说说,这是哪里来的?”
那人说“我正要问你们这是哪里来的?”
年轻的货主不耐烦地说“我说你是买东西的还是来捣乱的,不卖东西,就闪开,不要耽误别人做生意。”
那人说“我今天就是来问这些东西哪里来的。”
年轻的货主看了年纪大一点的货主,忽然,转过身来,包起地上的东西,拿起来,就要走,却被那人一把扯住,说“不许走,不说出这些东西哪里来的,你们就别想走。”
王继忠连忙拉住那人说“兄弟,你看人家两个妇道人家,出来做个生意,也是很不容易的,让他们走吧。”
那人说“不,这些东西有问题,你们今天必须跟我去见张大人。”
“见张大人?见哪个张大人?”王继忠问。
那人瞟了王继忠一眼,说“哪个张大人?就是南京留守判官――张俭大人。”
王继忠说“哦,张大人,他在哪里。”
那人说“张大人就在前面。”
王继忠回头看了看两个货主,说“没办法,只能请二位走一趟了。”
年纪大的货主,叹道“好好的,想做一回生意都做不好。”说罢,跟着那人一起出了榷场。
正走着,迎面来了一队人马,那人见了,喜道“张大人来了。”说罢,跑上前去参见。
王继忠很远就看见了张俭,他的魁梧的身材,和那张方脸特别明显。
那人跑到张俭跟前,说“张大人,我抓住了几个可疑的人。”
张俭说“什么可疑的人?鲜于兄。”
那人说“可能是一伙盗贼。”说罢,将手中的包裹递给张俭,张俭打开一看,脸色顿时凝重起来。
张俭说“我去看看。”
那人将张俭带过来,张俭走了几步,忽然停住了脚步,脸上露出惊惶之色。那人看见张俭停住脚步,又看了看他惊慌的眼睛,也站住了,愣愣地望着对面的人。
张俭连忙走过去,跪了下来,说“下官参见大丞相,上将军。”
那人听见张俭称呼,也站立不住,跪了下来。
王继忠说“张大人,你先不要见我们,看看这是谁?”
王继忠指着萧绰,张俭看出了皇太后,立即叩头道“臣张俭迎驾来迟,乞望恕罪。”
萧绰说“张俭,你确实罪责不小,连朕也敢抓?”
那人早已骇得魂飞魄散,战战兢兢,脸上的汗水雨淋似的往下淌,伏在地上不敢抬头。
张俭说“太后,罪在臣,与他人无关。”
萧绰说“张大人说的他人是他吗?”
张俭说“是的,太后,鲜于茂朝是个尽忠职守的人,无意冒犯太后。”
萧绰对鲜于茂朝说“好吧,张大人为你求情,你先起来吧。”
鲜于茂朝说声“谢谢太后。”站起来,低着头退到后面。
韩德昌说“张俭,你就这样让皇太后站着吗?”
张俭连忙说“臣恭请皇太后到营帐里稍息。”
萧绰说“好,前面带路吧。”
张俭连忙在前面带路,到了营中,张俭请萧绰坐下。萧绰向康延欣招了招手说“延欣,你也过来坐吧。”
康延欣说“臣不敢。”
萧绰笑道“有什么不敢的?我们是做生意的伙伴,有福同享嘛。”
康延欣笑道“当家的坐着,我还是站着吆喝生意。”
萧绰笑道“也好,张俭,去叫那个叫什么的――上来吧,朕好好地一场生意,被他搅黄了,他要陪朕的损失。”
张俭出去了,不一会儿,将鲜于茂朝带了上来。
鲜于茂朝跪在地上,说“草民鲜于茂朝叩见皇太后。”
萧绰看了看鲜于茂朝,说“鲜于茂朝,你是哪里人。”
鲜于茂朝说“回皇太后,草民是南京人。”
萧绰说“你既然是南京人,为何还要抓朕?”
鲜于茂朝说“草民有眼无珠,冒犯了皇太后,死罪死罪。”
萧绰说“朕本来是要治你的罪的,但是,朕看你是一个细心的人,做事也很认真,又是为国着想,暂且饶了你。”
康延欣说“皇太后,你可不能饶了他。”
萧绰问“你想怎样?”
康延欣说“他搅黄了我们的生意,必须让他赔偿损失。”
萧绰看着鲜于茂朝说“鲜于茂朝,听见没有?你说吧,怎么办?”
鲜于茂朝说“草民听皇太后的。”
萧绰说“现在,朕说的不算,上将军的夫人当家,你问她吧。”
鲜于茂朝呐呐地问康延欣说“夫人想让我干什么?”
康延欣说“生意是你搅黄的,东西没卖出去,你把它买了吧。”
鲜于茂朝抬头看了看萧绰,又看着王继忠,最后,看着康延欣,样子既狼狈又可怜。
张俭说“夫人,鲜于茂朝家境贫寒,实在买不起你的东西。”
康延欣说“那怎么办?”
萧绰说“家境贫寒,怎么认得这些东西?”
鲜于茂朝说“回太后,草民先前在真定居住,家境优越,后来两国交兵,家被毁了,全家迁徙到了南京,这些东西草民先前认得一些。”
王继忠说“可惜,你只认得东西,却不认得人。”
鲜于茂朝说“上将军说得对,我眼瞎,有眼不识泰山。”
萧绰说“你现在在干什么?”
鲜于茂朝说“草民无能,只在家中苦读诗书,期望有一天能为国所用。”
萧绰点头道“有志向,那你怎么跟了张俭?”
鲜于茂朝说“张大人是草民敬佩的人,为人正直,学识渊博,草民跟着他想多学一点东西。”
张俭说“太后,鲜于茂朝抱负远大,勤于治学,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萧绰点头道“朕相信你的眼光,张俭,鲜于茂朝家庭贫寒,但他今天得罪了上将军夫人,让她没做成生意,你说怎么办吧?”
张俭把包裹递给康延欣说“夫人,包裹你收着吧,这东西实在太贵重了,我替鲜于茂朝向你道歉。”
康延欣说“鲜于茂朝没有钱,张大人有哇,你买下来,不就行了。”
张俭连忙摆手道“夫人还是饶了我吧,我哪有钱买这么贵重的东西?”
萧绰笑道“人家还没开价,你怎么说买不起?”
张俭一脸茫然,说“夫人想卖多少钱?”
康延欣看了看萧绰,说“白银一――两。”
张俭睁大眼睛,说“白银一――两?”
康延欣说“对,白银一两,现在该买得起了吧。”
张俭仍不相信,回头看着萧绰。
萧绰点了点头,说“鲜于茂朝做事精细,克己奉公,有志于学。这些东西就资助你读书求学,朕希望你学有所成,早日一展抱负。”
鲜于茂朝半天没有回过神来,王继忠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还不谢恩。”
鲜于茂朝这才一下子跪下来,叩头不止。
萧绰说“好了,起来吧。”
鲜于茂朝站起来,康延欣将手里的包裹塞进他的手中,他拿着包裹,恍恍惚惚,一副在梦中的模样。
萧绰说“张俭,你是来接朕的吗?”
张俭说“是的,梁王得知皇太后回来,派臣先来迎驾,他随后就到。”
萧绰说“南京城现在怎么样?”
张俭喜悦道“南京城现在已经炒上天了。”
“嗯,这是什么话?怎么叫炒上天了?”萧绰不解地说。
张俭说“太后,这是老百姓的话,具体是什么,臣也不好说,大概就是说人们高兴得不得了,反正,整个南京城都被欢乐包围了。臣也是三十多岁的人了,从来没见过人们这么高兴。”
萧绰高兴地说“是吗。”
张俭说“是的,臣出来的时候,南京城内已经开始搭建彩门,鳌山,城里披红挂彩,比过节还热闹。”
萧绰皱了皱眉头说“那得花多少银子?”
张俭说“都是老百姓自己干的,他们说和约签了,今后不打仗了,花这点钱不算什么。”
萧绰问“梁王怎么样?”
张俭说“梁王很好,现在,在南京等楚王和皇妃、公主以及王公大臣,等他们来了,一起前来迎驾。”
萧绰说“皇后怎么样?”
张俭说“自皇上南征以来,皇后一直住在西山。”
“一直没有回南京吗?”萧绰说。
“是的,皇后喜欢清静,一直住在山上,梁王不时派人送东西上山。”
萧绰叹道“她的心结还是没有解开呀。”
张俭低下头,痛苦地说“听说皇后还在绘制释迦佛塔图。”
萧绰说“那是她的梦想。”
张俭看了看韩德昌和王继忠,说“皇上没有回来吗?”
王继忠说“皇上走的是另一条路,说不定这时也回来了。”
韩德昌说“应该回来了。”
韩德昌说罢,看了看萧绰,说“臣看太后有些累了,回行宫休息吧。”
萧绰看了一眼韩德昌,说“确实有些累了。”
康延欣连忙上前,扶着萧绰站起来。
张俭说“臣送皇太后回宫。”
萧绰挥手道“你不要送朕,带着鲜于茂朝到榷场去,看看那里的交易如何?”
张俭送萧绰出了营帐,便和鲜于茂朝去了榷场。
萧绰带着康延欣,韩德昌,王继忠回到了行营。
在路上,王继忠就开始埋怨康延欣了,说“延欣,你也太胆大了,怎么让太后去那种地方?”
萧绰说“是朕要去的,不关延欣的事。”
王继忠说“怎么不关她的事,这事多危险,榷场里那么多人,万一出了事怎么办?”
萧绰说“出什么事了?这不是没出事嘛。”
王继忠说“这是侥幸。”
萧绰说“继忠,你是太小心了,我们都是花了妆的,没有人认出我们。”
王继忠说“你们那也叫化妆,你们装什么不行,偏偏装成村妇,明眼人一眼都可以看出来,你们没有一点村妇的样子。”
萧绰说“怎么看出来的?”
韩德昌说“有那么白净,高贵的村妇吗?”
萧绰看着康延欣,大笑道“没想到我们俩苦心想了一夜的办法,竟然失败了。”
康延欣看了看王继忠,说“皇太后,臣确实太大胆了,险些犯了大错。”
萧绰笑着说“别听他的,朕今天很高兴,没想到,做生意还这么好玩。”
王继忠和韩德昌对视了一下,都苦笑了。
这次做生意的体验,让萧绰的活力被激发了,她像变年轻了许多,脸上总是布满笑容。
本来这次南征,最终达到了和平的目的,这是应该令萧绰高兴的,但是,其中的艰难严重地摧残了她的健康。那些日子,她目睹了太多的伤亡,成堆的尸体令她怵目惊心,令她悲痛,令她忧愁。各种不利的战报又让她夜不能寐,心惊胆战。商谈和约一波三折,迟迟不能签定。几十万大军如同坐在风雨飘摇的船上,随时有倾覆的危险。所有的一切,都压迫着她。她苦苦地支撑着,力挽狂澜,她太累了,性格也变得孤独,压抑。
虽然,她也为和平的到来由衷感到高兴,可就是提不起兴致,渐渐地像变成了一个局外人似的,对什么都漠不关心,对大臣的提议,先是很感兴趣,可转眼间,兴趣没有了,像山洪一样退去了。
可是这次她与康延欣一起摆摊的事,却她她津津乐道,说过没完没了。
她神秘地对韩德昌说“告诉你,这个主意是朕想出来的。”
见韩德昌没说话,萧绰又说“怎么?你不相信?康延欣当时还不敢呢,王继忠挺讨人厌的,胆小的很,不让朕去榷场。”
韩德昌说“王继忠是对你好。”
“对朕好?是的,是对朕好,可是朕可以化妆呀,朕有的是办法。”萧绰洋洋得意地说,“你们说我们装农妇不像,朕倒觉得很像的,延欣为了弄那些衣服头巾,可花了不少心思。”
韩德昌说“花了再多的心思,还不是被人家抓住了,我真是想不通,你们连一支金钗值多少钱都不知道,竟然出去卖货,真是胆大。”
萧绰竟然大笑起来,说“是啊,你说我们是不是了不起?”
韩德昌立即揶揄道“了不起,很了不起,幸亏你们遇到的是鲜于茂朝,若是别人,早把你们这些东西,骗走了。”
萧绰说“这有什么,一回生二回熟嘛,下一回就知道怎么办了。”
韩德昌睁大眼睛,说“你还想摆摊?”
萧绰说“怎么?不行吗?下一回我们俩摆,怎么样?”
韩德昌说“我看你真是上瘾了,国家大事不管了?”
萧绰悄声说“朕已经想好了,这次回去后,就把政权交给隆绪,朕就出来摆摊。”
韩德昌注视着萧绰,只见她脸庞红扑扑的,眼睛发着亮光,满怀憧憬的样子,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心想这一定是中邪了。
确实如此,次日,萧绰又把康延欣召来,拿出许多东西,让康延欣和她一起出去,拓展业务。
康延欣听了,连忙摇头。
萧绰问“怎么?生意不做了?你可是说好了的一起做生意的,一起赚大钱。”
康延欣没想到萧绰竟然真的要做生意,这让她惊骇不已,这不像皇太后的性格呀,她一样是那么稳重,理智,从容不迫,今天,是怎么了?如果说,昨天出去摆摊是出于好奇,想玩一玩,但是今天,她又要出去摆摊,难道她的好奇心还没有得到满足?
康延欣看着萧绰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康延欣觉得自己错了,皇太后可能有什么不对了。
于是,康延欣对萧绰说“太后,我们今天还不能出去摆摊。”
萧绰说“为什么?为什么不能摆摊?难道还有人来抓朕?朕倒要看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康延欣忙说“不,皇太后,谁也不敢抓我们,只是我们要在摆摊前,先弄清这些东西到底能值多少钱,这样,我们才不会吃亏。”
萧绰说“说的是,那你就快去打听,早点回来,好出去摆摊。”
康延欣出了行宫,连忙回来把萧绰的情况告诉了王继忠。
王继忠听了,大惊,急忙来见韩德昌,问起了皇太后的情形。
韩德昌忧虑地说“皇太后昨天十分亢奋,一直不断地谈起做生意的事,还要还政皇上,自己专门去做生意,你说怪不怪?怎么突然对做生意这么感兴趣呢?”
王继忠说“大丞相,我们不能在这里待了,必须立即启程回南京。”
韩德昌看着王继忠,点了点头。
队伍启程了,萧绰问“为什么这么急就走?”
韩德昌说“梁王来信了,楚王和众臣已经出发了,迎接皇太后来了。”
韩德昌说罢,扶着萧绰上了车,萧绰刚刚坐下来,突然,又站了起来,说“不行,康延欣去打听价钱,还没有回来,等等她吧。”
韩德昌笑着对萧绰说“太后放心,康延欣很快就会回来的,我们在前面走,她很快就会追上来的。”
萧绰若有所悟,说“那就走吧。”
韩德昌对萧绰笑了笑,说“太后,出来这么久了,梁王,楚王公主他们一定都很想念你。”
萧绰笑了一下,说“是吗?”
韩德昌说“太后是不是也想念他们?”
萧绰看了韩德昌一眼,说“朕想念他们?哦,对,朕是很想念他们,是的,想念菩萨哥,还有耨斤,耨斤还怀着孩子,还有几个月就要生了。”
萧绰好像在使劲地回忆着,努力地把遗失的东西找回来。
韩德昌看着,既吃惊又心痛,不知不觉地抓住了萧绰的手。萧绰的手哆嗦了一下,抬头看着韩德昌,然后,一把紧紧地住他的手,紧张地说“德让,抓住我,不要放开。”
韩德昌紧紧抓住萧绰的手,说“燕燕,别怕,我们已经回来了。”
萧绰将头靠在韩德昌的肩上,说“朕不是害怕,朕只是担心,朕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韩德昌安慰道“你是太累了,休息几天就会好的。”
萧绰说“是吗?朕近来总是做梦。”
韩德昌说“太后都做些什么梦?”
萧绰说‘总梦见你要离开朕,朕要抓住你,却怎么也抓不住,你越来越远任凭朕怎么喊,都没有用,德让,你不要离开朕,不要离开朕。’
萧绰说罢,伸出手臂,将韩德昌紧紧抱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