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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一十六章 花落成泥

懒癌郡主进京记 微微此生 8101 2024-01-30 12:51

  那晚雨势颇大,哗啦啦像是有人将天上的银河瀑布倾倒到人间一样。莫雀睡得迷迷糊糊,她们被分到的屋子原本是四人间,但去了两个人之后,这屋子里也没有再被分配人过来住,因此这屋里一直就只有她们两人。

  因此半夜迷迷瞪瞪地看到个人影进了她们屋子时,莫雀一个激灵被吓得差点大叫出声。等了一会,见那人并没有朝自己这边过来,反而是走到羽芝床边脱了衣服钻进了被子里。这时莫雀才反应过来,原来是羽芝趁着雨夜去打探消息去了。

  第二日莫雀有心询问羽芝,却在想起了莫筱的嘱咐后打消了这心思。

  这几日里听得侯府下人八卦外面的事情,莫雀便知道恐怕过不了多久自己的姑姑就得叫自己进宫。

  云敬早接手了府中管事,诸多杂务皆由他负责处理。在莫雀来领出府的牌子时,负责此事之人便将这事报给了云敬。

  “给了吧,无妨。若是另一个丫头来,也照例给她。”宽大的侯府管事房中,云敬一手执笔查阅着侯府各处送来的账目,一边头也不抬地对报信的下人说道。

  那人领了命令,虽然有点不明所以。但还是忠实地将这话传给了负责此事之人。

  午间阳光最盛之时,屋里虽放了冰盆,却依旧晒得人心烦气躁。核对完了一本账目的云敬放下毛笔,舒了口气,仰头闭目让眼睛休息一会。

  果不其然,太后这就着急叫那两个丫头进宫去了。说来也好笑,侯府戒备森严,府中出入之人皆要登记在册,领了牌子才能出府。往日兰芝纵有些小聪明,却也只能借着她自己的身手半夜才敢溜出府去。可现今这两个,就是出府都得找借口,领了牌子才敢出去。就这样的,还指望她们给能自己办成什么事?

  太后久在宫中,真以为间谍细作是那么好培养的?若是当真如此,恐怕现在的皇宫早叫人给筛成筛子了。还能有她这个高高在上太后的好日子过?帝王暗卫虽由侯爷统领,却最明白他们效忠的主人是谁。现在看似听命侯爷,却也是反过来时刻监视着侯爷。

  帝心难测这种事,侯爷早就领教过。还不用她太后老人家费心提醒。

  云敬交叉着双手,闭目冷笑了一声。

  臣子私下豢养暗卫乃是为臣大忌。

  王爵亦不例外。

  “去告知侯爷一声。”只有云敬一人的屋子里,不知从哪里来了一阵微风,未及触面便已消失。

  “哎,公主殿下真是逃得一手好跑。府里的庶务不过几日就又推了回来。听说公主殿下给身边的人都加了俸禄,也不知道能不能跟公主提一提,把我的俸禄也多加个几两。这也到了该成婚的年龄了,没银子可怎么成。”休息完毕的云敬大管家,提了笔,翻开另一本账目,神情认真地盯着账目,嘴里还絮絮叨叨地念叨着想叫兮煌给自己加个俸禄。那样子,冷静又搞笑。

  莫雀领了牌子,原本应当带着她自己收拾那堆东西进宫去。却在发现羽芝也领了出府的牌子时皱了眉头。想来应该是姑姑也叫人给羽芝传了信吧,否则这个时候,她怎么会冒险出来。

  “莫雀姑娘,莫筱姑姑是否命人也给你传了信?”

  “是又如何?”被莫雀一句话问到的羽芝眨眨眼,不知该怎么回这话。

  “姑姑这时候命我们进宫,定是和宁安公主有关。但我是领了采买胭脂水粉的牌子出来的,只能出来一小会。这里有封信,你将它藏好,一定要亲自交给莫筱姑姑。”

  莫雀捧着自己那小包袱,对羽芝的话将信将疑。

  狐疑地看着羽芝,又看了看身后车水马龙的街道,确定没有人跟着自己。这才慢慢伸手接了过去。

  “这信为什么在府里不给我?还省得你出来一趟。这不是平白让管家又怀疑你么。”

  羽芝苦笑,她又何尝不知自己在侯府的处境?但是自己家人皆在太后手中掌控着,若是自己不听话或是无用,恐怕等着自己的就是家破人亡了。

  可是既然公主和侯爷知晓了自己的身份,就必定会防着自己。那信上的消息还是自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弄到的。原本自己是想着借着采买的由头悄悄进宫一趟,可是偏偏今日自己并不是一个人出来的。刚才把另一个丫头支开,这才寻到了已经走到了这里的莫雀。纵然自己想借着这个消息在太后面上立个功,好求太后放了自己的家人。但现在这情形,恐怕这次的功劳要白白给莫雀了。

  “我本就打算进宫去,谁知烟霞一定要跟我出府。当时在管事那里,我不好拒绝,所以我是实在没办法了。莫雀,这信对太后娘娘很重要,你一定要送到。知道吗?”羽芝紧紧抓着莫雀的手,带着点哀求低声道。

  莫雀见她面带哀求,又低头看了看被羽芝紧紧抓着的手,想着自家姑姑让自己进府本就是为了掩护兰芝和羽芝。终于软和了情绪,不情不愿道“好吧,反正我也是要进宫见姑姑的。太后待我姑姑也挺好,我给你做一回信使吧。”

  “多谢。”见莫雀同意了,羽芝轻轻一笑,放开了莫雀的手。正打算再给莫雀说些什么的时候,另一头的烟霞站在个首饰摊子上拼命在给羽芝招手。羽芝无法,深深地看了两眼莫雀,回身追上了烟霞。

  虽然太后和侯爷对自己的身份都心知肚明,但是脸面总归不会撕破。既然如此,自己就还有用处。便是将来,太后会因做事不力处决自己,可是对自己的家人,应当不会费心思吧。今日送给莫雀这样一份功劳,他日莫筱姑姑也定会记得自己这个人情的。毕竟莫筱并不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人。

  一个小小的婢女,为了保全家人也就只能寄希望于这些高高在上,手握权柄之人了。可这事原本就跟自己的家人并不相干。

  羽芝念及家中母亲,幼弟。鼻子一酸,忍着没落下泪来。可是心里,却是觉得极委屈。

  这世上之人,从来命运不同。宁安公主虽被其父厌恶,却身份高贵。从未受过贫寒奔波之苦,更有兄长呵护,如今又有了让人羡慕的姻缘,堂堂镇国侯竟为了她和陛下起争执。虽年幼受了些苦楚,而今不都还给她了么?

  街上的胭脂摊上,羽芝捏着刚刚在首饰摊子上买来的桃木簪子,沉默地等着烟霞挑选胭脂。

  小小的胭脂摊上,各色胭脂一一摆开,用各种看似精致美丽的盒子装着,吸引着爱好美丽却囊肿羞涩的女子。烟霞拿着一盒胭脂,闻了闻,又抹了一点在手上,大概觉得极好,便兴高采烈起来。将那盒胭脂紧紧攥在手里,问那摊主价格。只见那摊主笑眯眯地伸手比划了个数字,烟霞便踌躇起来。

  羽芝动了一下,站直了身子,她以为可以走了,也确实可以走了。

  一向乐天活泼的烟霞为难又不舍地看着手里的胭脂,一会后便将那胭脂轻轻放下了。羽芝正疑惑为何不买时,烟霞却早已开心地回身挽着羽芝的胳膊打算走了。“那盒胭脂,不买了?”烟霞仰着头,四处张望,瞧着什么都新鲜“不要了,一盒胭脂竟要二十文。我每月的月钱也不过才几吊钱,哪里有钱去卖那金贵东西,还不如卖东西吃呢。”

  羽芝闻言,转头看向那小摊子。只见那摊主对着自己这个方向翻了个白眼,嘴里不知在说什么,而后又扯着笑容去招呼客人了。

  大约是在抱怨吧。羽芝收回目光,在心里想着。

  宁安公主虽然不喜欢用这些东西,可是因着身份,又因着侯爷的宠爱。能到公主面前的,无一不是顶顶好的东西。便是落英落蕊平素用的胭脂水粉也不比大户人家的小姐差。

  当真是同人不同命呢,都是伺候人的奴婢罢了,怎么那两个就那么好命?羽芝苦笑一声,随即便敛了笑容。

  就羽芝感慨自己难处之时,被莫筱特意叫进宫的莫雀一脸神秘地把羽芝的那封信交给了自己的姑姑。

  莫筱冷眼看着自己不靠谱的侄女,心里的怒火已经快冲天了。

  “羽芝呢?”

  “出府被人缠上了,所以不能进宫来。叫我把这封信交给太后娘娘。”莫雀觉擦到自己姑姑的怒火,站在一旁乖乖巧巧的。

  “知道信里的内容吗?”莫筱冷着脸继续问道。

  “不知道,我没敢拆开看。”莫雀绞着手指,低着头唯恐被莫筱骂。

  “那你进宫来就是为了给我送这些市井之物?宁安公主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你一点消息都不知道?”

  原本欢天喜地进宫来给自己姑姑送东西的莫雀被莫筱冷言冷语吓到了,委屈地说“本来公主还说带我进宫来,可是那天晚上公主就受伤了。侯爷叫人把那院子围得紧紧的,我也没办法啊。”

  莫筱被莫雀这傻模样给气着了,拍着桌子,压低了声音问道“那你进宫来干什么?啊?太后娘娘叫你去侯府是做什么的你忘了?”

  “是姑姑叫我进宫的嘛。而且兰芝羽芝才是给太后娘娘办事的人,我就是进去充数的。姑姑别以为我不知道。”

  莫筱扶着额头,觉得自己头现在有点疼“那我叫你给侯爷带的话带到了没有?”

  提起这茬,莫雀更心虚。揪着衣摆往后退了几步。

  “看来是没有。好啊,莫雀,我费尽心思才把你送你侯府去,结果你倒好,冲撞公主,恋慕侯爷。该做的事你一件都没办好。”

  莫筱指着低头逃避责骂的莫雀,觉得自己气得眼睛都疼。

  “太后娘娘不是等着这信呢么?不然我先回去了,姑姑就…。”

  羽芝没能进宫,莫筱再怎么对莫雀生气,现在都不能让莫雀走。

  捏着信的莫筱翻来覆去地看着信,想从信封上看出点什么来,可惜羽芝生性谨慎,信封得极好。莫筱并不敢私自拆信,太后素来疑心病重,自己好容易得了太后的信任,现在可不能走错一步。

  “等会到了太后娘娘那里,你就说亲眼看到公主伤重。知道吗?”莫筱终于放弃那封信,而是教莫雀等会在太后跟前要说些什么。

  “哦。”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姑姑要自己这样说,但是既然姑姑这么做就一定有姑姑的理由。莫雀在心里点点头,觉得自己想得对。

  “宁安当真伤重,性命垂危?你亲眼看到的?”皇太后并不信任莫雀,此时虽看完了信,却还是问了莫雀一句。

  莫雀在侯府趾高气扬,在宫里却不敢。此时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

  “是,奴婢亲眼所见。”若是太后知道我撒谎怎么办?莫雀在心里念着,一阵阵地发慌,好在太后只问了她这一句便放过了她。跟着莫筱出了慈安宫的莫雀摸摸自己脖子,一手的冷汗。

  “行了,回去吧。记得我交待你的事。还有对宁安公主敬着点,她现在是云侯心尖上的人,万万惹不得。知不知道?”莫筱快步走着,对身后的莫雀耳提面命,恨不得把这些话塞到莫雀脑袋里去。

  现在的朝中,能和晋王宁王打擂台的就只有云修君了。保住云修君就是保住陛下的皇位。宁安公主是死是活并不重要,就算她要死,也绝不能是现在。云侯是保卫陛下最重要的力量,而要牵制云侯,除了陛下的深恩厚德,这个一出现就让云侯心神动摇的宁安公主乃是现在最重要的一枚棋子。

  所以,这枚棋子现在不能出任何问题。

  虽然民间传言,宁安公主被庆公主刺伤下了毒,但是从杨德的表现来看,宁安公主恐怕并无大碍。现在这样愈传愈烈的传闻,恐怕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至于是谁,也并不用多想。

  总之,现在的局面对陛下总是有利的。接下来,只要自己能说服太后不再因为庆公主和陛下为难,想必陛下那里的压力也会小一些吧。

  思及此,莫筱忽然停下脚步,低着头挨骂的莫雀没想到她会停下,便一头撞到了她身上。

  “姑姑?”莫雀摸着被撞疼的头顶,抬头不明所以地看着莫筱。

  沉思的莫筱被莫雀惊醒,转过身神色严肃地盯着莫雀“你自己回去。小心点。别和羽芝走得太近。”

  “知道了。”莫雀虽然对莫筱的话摸不着头脑,但是她平常也不喜欢羽芝,莫筱的嘱咐做起来也没有什么为难,因此莫雀答应的很干脆。

  “回去吧,腰牌藏好。”

  “姑姑不送我出去吗?”

  “不了,太后那里离不了我。我得赶紧回去。”

  “那,我走了。我给姑姑带的那些东西姑姑记得吃,都是宫里没有的吃食呢。”莫雀对莫筱笑得开心,莫筱站在原地,目送着自己的侄女远走。

  都长大啦,以后会有个好姻缘吧。

  那时,为什么一定要把莫雀送进侯府去呢?她这样单纯又任性的性子,并不适合卷进这些事。

  日头将尽,天边早已是一片红云,莫筱站在长长的宫道里,第一次觉得这宫里让人打从心里觉得冷。

  人人都在算计,好像人人都是聪明人。算来算去,早已迷失其间不得回归本心。

  于其说这里是天下最尊贵的地方,不如说是天下最能吞噬良善的地方。

  能长久占据宝座的人,即使看起来人畜无害,手上也绝不干净。

  夕阳沉落,晚风袭来,莫筱低头瞧着自己的双手,只觉得这双手污脏不堪,鲜红刺目。

  说到底,自己为了报答一人的恩情,也成了手染罪恶的人呐。这样的自己,也并无资格去说别人吧。

  又恢复心情的莫筱微微一笑,挺直了脊背,优雅端庄的回了慈安宫。

  有人还在呢,自己可不能现在心生软弱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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